像啤酒花儿一样的爱情

1. 誓言與謊言 　　 　　我與辛澤是從大二開始戀愛的。畢業後，我們一起到深圳一家外資企業打工。 　　辛澤曾經送給我一副翡翠手镯，他說那是他們家祖傳的。我很珍惜，一直把這手镯戴在手腕上。爲了這手镯，我們曾經海誓山盟，海枯石爛永不變心。 　　铮铮誓言抵禦不了娜娜經理的一個媚眼。辛澤丢下我，跟那個日本女人一起走了。 　　3個月後，我收到了辛澤從日本發來的電子郵件。辛澤說：我真的很愛你。可是，相愛的人往往不能走到一起。娜娜經理已經給我下了最後通牒，要麽離開日本，要麽跟她結婚。我親愛的欣欣，原諒我…… 　　我知道，這是我們的愛情悼詞。我取下手腕上的手镯，淚如雨下。原來，在愛情的詞典裏，誓言與謊言是可以通用的。 　　我躺在床上，哭了三天三夜。第四天的早晨，我擦幹了眼淚，背着畫夾，告别了那家企業，告别了那段充滿誓言與謊言的愛情。 　　 　　2. 引“狼”入室 　　 　　王開石是按照廣告上的地址找到這間閣樓來的。他個子不高，平頭，圓臉。一進門，一雙小眼睛便在我的臉上胸上滴溜溜地亂轉。 　　我問道：“先生，你找誰？” 　　王開石說：“你是欣欣同學吧？我找你呀！” 　　我愣了愣，馬上回過神來。我笑道：“你是來跟我合租這間閣樓的吧？” 　　王開石很陽光地笑了笑，說：“是！” 　　我接着一連串地問道：“多大年齡？身高多少？體重多少？有沒有女朋友？” 　　王開石回答：“25歲，168厘米，57公斤，沒有女朋友。”王開石回答完我的話，看着我，疑惑地說，“你是選男朋友還是找合租夥伴？” 　　我笑了笑，說：“當然是找合租夥伴。” 　　王開石說：“找合租夥伴好像沒有這麽嚴格吧？” 　　我想也是。又不是找男朋友，人家長得好不好品行壞不壞年齡大不大與我真的是沒有多大關系。 　　王開石搬進了這間閣樓。我與這個“壞男人”同租的日子就開始了！ 　　 　　3. 翡翠手镯 　　 　　那天，我從外面回來，王開石把我攔住了。 　　王開石說：“欣欣，我要送你件禮物。” 　　我心裏正煩。心裏一煩，說話就冷。我冷冷地問道：“你要送我啥禮物？” 　　王開石見我這樣子，并沒有生氣，反而嬉皮笑臉的。在大學裏，這種男人我見多了。他們從來不管你的感受，隻知道沒心沒肺地笑。王開石笑着從口袋裏拿出一副玉镯，說：“這是我送給你的見面禮，希望你能收下。” 　　我心裏一愣：怎麽又是手镯？是不是男孩子都喜歡用手镯來赢得女子的芳心？辛澤就是這樣。他先用一副手镯感化你，俘虜你，最後，抛棄你。 　　我笑了笑，問：“這手镯是不是你家祖傳的？是不是你媽說要送給他未來的兒媳？你是不是想用這手镯來向我求愛？” 　　王開石卻說：“不是！這手镯是我賣的商品，不是真正的翡翠，是玻璃的。嘻嘻，我賣的全是山寨珠寶。” 　　我說：“對不起，無功不受祿。” 　　王開石一聽，臉上的笑容便消失了。他用一隻手攪着自己的衣角，急急地說：“不是白給你的，我想讓你幫我畫一張廣告畫。” 　　我知道這個男人心裏在想什麽，我決定不能給這種“壞男人”任何機會。我說：“你别以爲與我同租一間閣樓就可以打我的壞主意。告訴你，我已經名花有主了。” 　　王開石的小眼睛滴溜溜地轉了轉，然後笑了，說：“你就是名花沒主兒，也絕不會插到我這堆牛糞上呀！咱們物物交換，誰也不欠誰的。怎麽樣？” 　　我說：“那也不行！我不能幫你畫廣告畫去騙人呀！” 　　王開石用手抓了抓腦袋，說：“我的手镯在小攤上賣200元一副。再傻的人也知道，哪有這麽便宜的翡翠呀！我做的就是山寨珠寶生意！” 　　我看到王開石那個樣子，就“撲哧”一聲笑了。這個王開石，終于說了實話。既然這是山寨翡翠值不了幾個錢，我就答應與王開石做這筆交易。 　　其實，我答應王開石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王開石看重我的畫，這令我很開心。離開那家企業後，我處處碰壁，還沒有人欣賞過我的畫呢！ 　　 　　4. 啤酒花兒 　　 　　我擅長的是油畫。王開石這麽看得起我，我決定給他畫一幅高水準的油畫。 　　這幅畫名字叫《小販》，畫的是王開石做生意。畫面上，王開石正在跟顧客談生意。顧客很多，大都是年輕的美眉。也隻有這些打工的年輕美眉，才會買王開石的山寨珠寶。站在最前面的女孩子，擡着手，正把一隻玉镯往自己的手腕上戴。玉镯、玉臂、少女，無意中流露出這些山寨珠寶的魅力。 　　王開石對這幅畫很滿意，他決定請我吃飯。他說，這幅畫要是在市場上賣，至少能賣1000元。 　　王開石這麽一吹捧，我就同意了。王開石是很吝啬的，他請我坐地攤，吃湖北鍋盔，喝啤酒。 　　我們坐在馬路邊，手裏端着一隻玻璃杯。玻璃杯裏盛滿了淡黃色的冰鎮啤酒。一朵朵的啤酒花兒從杯底升起，慢悠悠地往上冒，最後，消失在杯口。我抿一小口，新鮮，清涼，而又溫馨。 　　幾杯啤酒下肚，我們就開始海侃。王開石說：“我家祖祖輩輩都是開玉的高手。我老老老爺還爲慈禧太後開過玉呢。可是，到了我這輩兒，栽了。父親還沒有把開玉的手藝傳給我，兩眼一閉，走了。我一着急，就單槍匹馬來闖深圳了。” 　　我吃着鍋盔，用小嘴輕輕地抿着杯子裏的啤酒花。我覺得眼前這個“壞男人”有點像這杯子裏的啤酒花，壞壞的，有點可愛！ 　　 　　5. 自己當老板 　　 　　我決定去做那份月嫂的工作。深圳的工作是很難找的，尤其是想找一份适合自己專業的工作。一個多月過去了，工作沒找到，而銀行卡上的錢卻一天比一天少。 　　這晚，我和王開石一起吃飯。我把這件事告訴了王開石。 　　王開石堅決反對。他說：“你一個畫家給人家當月嫂，這不太屈才了嗎！” 　　我說：“那又怎麽樣？我總不能餓死吧？實話告訴你，我的口袋裏隻剩下99塊錢了，再找不到工作，我就要出去讨飯了，做月嫂總比讨飯強吧。” 　　王開石說：“給人家打工，不如自己當老板。” 　　王開石的話把我吓了一跳。王開石自從有了我給他畫的那張廣告畫，生意出奇地好。他可能是嘗到了當老板的甜頭，便慫恿我也做老板。 　　我無奈地說：“我沒有本錢呀！” 　　王開石笑道：“這些天，不少人問我那張廣告畫是誰畫的，他們想找你畫像。你拿個畫夾，在我的小攤旁邊擺個攤，專門給人畫像。我想，生意一定紅火！” 　　這小子就是狡猾，一轉眼就把我忽悠了。我給人畫畫，可以留住顧客。有了顧客，他就有機會把自己的山寨珠寶賣出去。他這是讓我給他拉顧客呀！ 　　王開石見我猶豫，進一步勸我說：“你的畫是藝術品，我的玉也是藝術品。你的畫是人造的藝術品，我的玉則是天然的藝術品。你的畫跟我的玉放在一起，我們是真正的天造之合！” 　　王開石說完這話，仿佛感到自己的話說過了頭，臉紅了。我知道，王開石說的是畫跟玉，而不是我跟他。 　　我答應了王開石。雖然到大街上練攤不是理想的工作，但是，這畢竟是我的專業，比去給人家當月嫂強多了。我不想成爲大款，我隻想做我的專業，隻想簡簡單單地活着。 　　王開石的這個主意救了我。我們搭夥後，他的營業額見漲，我的生意也出奇地好。畫人物肖像本錢小，利潤大。如果遇到需要畫人體的女人，收入就更可觀了。當然，畫人體的女人一般都是一些有錢的女人，她們似乎并不在乎錢，隻在乎畫。畫一張與自己的身高肥瘦一樣的人體畫，那是非常有意思的一件事兒。 　　 　　6. 真假翡翠 　　 　　星期天，我跟王開石去深圳人流最旺的廣場出攤。因爲是周末，人特别多，我們來到廣場的一個草坪上，擺好攤，生意就來了。 　　這是一個打扮得很妖氣的女人。她的皮膚很白，眼睛很大，手上戴一副玉镯。王開石看來了生意，就上前與那女人套近乎。那女人從王開石的地攤上拿起一副手镯，看了看，放下。 　　 　　王開石是個明眼人，他一看就看出這是一個有品位的女人。這樣的女人是不會買他的山寨珠寶的。王開石說：“老板，看不上我的玉，你就畫張畫吧，這可是國内一流的油畫大師，齊白石大師的弟子。你看，她畫的油畫多漂亮！” 　　我已經告訴王開石N次，不要亂吹捧我。我并不是齊白石的什麽弟子。齊白石是畫工筆的，我是畫油畫，不一樣。可是王開石不聽。他問：“齊白石是不是中國的大畫家？”我說是。他又問：“你上美院有沒有學過齊白石的畫？”我想了想，說：“學過。”他說：“這就對了。”我說：“可是，我的畫與大師的畫不是一回事兒。”王開石不聽，他還是一個勁兒地這樣忽悠。不過，王開石的忽悠很有成效，我的生意多半是他忽悠成的，所以，我就不再理會他的混亂邏輯了。 　　那女人要求畫人體畫，我把她帶回了閣樓。畫人體畫需要畫室，王開石不在，閣樓上沒有人，葡萄架下就是最好的畫室。準備妥當，我們便開始了工作。 　　過了好一會，畫累了，我倒了兩杯啤酒，我們邊喝邊聊。女人是一家珠寶店的老板，賣真正的珠寶，不像王開石，隻賣山寨貨。女人說：“你有什麽珠寶可以拿出來，我免費爲你鑒别。” 　　我随意把辛澤送給我的那副手镯拿出來。那女人看了看，笑了。她伸出了一個手指頭，說：“10元。”我說：“不可能。”她說：“這是塑料的，連玻璃也不是。”我愣了。辛澤送我這副手镯的時候，說是祖傳的，翡翠的…… 　　我又進了屋，把王開石送我的手镯也拿了出來。女人的眼睛直了。女人說：“這手镯，市場上可以賣到10萬元。”我愣了愣，說：“你别逗了，一件山寨貨而已。”她說：“真的，姑娘，我不騙你，這是上等的翡翠。” 　　我慌了，這個王開石，怎麽也在騙我？原來，這兩個男人…… 　　女人聽了這兩副手镯的來曆，搖着手中的啤酒杯子，對我說：“其實，這兩副手镯的真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這 　　兩個男人的心。愛情就像這啤酒花兒，隻有心與心碰撞才能開花！” 　　 　　7. 愛情，在啤酒裏開花兒 　　 　　王開石終于承認他送給我的那副手镯是真正的珠寶，我把那手镯還給了他。我不是傻子，一個送翡翠手镯的男人，一定沒安好心。 　　王開石急了，說：“對不起，我不該騙你。這是我老老老爺留下來的，我母親說讓我送給我最心愛的人。我第一次見到你就愛上你了，我知道我配不上你，可是，你真的是我最最心愛的女人……” 　　這個王開石真是一個傻子，哪有把珠寶當山寨貨送人的？倘若不是那個珠寶行的女人，我會把這手镯随随便便送人的。 　　我把那副手镯退給了王開石。我不知道自己做得對不對，辦完這件事，我的心裏空蕩蕩的，想哭。我一個人跑到酒吧裏喝酒。我喝了很多啤酒，啤酒花兒在我的肚子裏開了花。我的身體發飄，一點力氣也沒有…… 　　王開石是在馬路上找到我的，他把我抱上了閣樓。我到了自己的小屋，翻江倒海地吐，我把胃裏的啤酒花全吐了出來，我吐了哭，哭了吐，折騰了一夜。 　　第二天，我醒了。醒了的我看到王開石趴在我的床沿上，呼噜呼噜地睡得正香。我心裏一驚，這個男人怎麽會在我的房間裏呢？我忙看了看自己的身子，一切都是好好的，便放了心。 　　我起床，開始收拾自己的行李。我決定要離開這個地方，離開這個騙子。 　　王開石說：“你真的要走？” 　　我理了理自己的亂發，說：“嗯！” 　　王開石說：“其實，咱們一直相處得很好，你能不能再考慮考慮呀！” 　　我看着王開石，心裏酸酸的。這閣樓，這人，我真的是很喜歡。可是，他不該騙我，我已經被辛澤騙怕了。 　　我說：“除非……” 　　王開石忙說：“除非什麽？你說呀！你就是要我身上的肉，我王開石也不眨一下眼。” 　　我知道，如果我真的要，這個“壞男人”一定會給的。可是，我不想要他的肉。我說：“除非你請我喝一杯啤酒！” 　　王開石拿來了啤酒。我端着啤酒杯，看着杯中一串又一串的啤酒花，仿佛看到了我們甜蜜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