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爸爸的画册
发布时间:2016-04-03 16:03:26
導讀:幹爸爸的畫冊是由幾個故事組成的,單篇的文章一次讀完可能有點長哦,如果一次讀不完,可以收藏本頁分多次閱讀哦~
幹爸爸會講故事,講得又多又長。他還能剪紙和繪畫。在聖誕節快要到來的時候,他就拿出一本用幹淨的白紙訂成的剪貼簿,把他從書上和報上剪下來的圖畫都貼上去。如果他沒有足夠的圖畫來說明他所要講的故事,就自己畫出幾張來。我小時候曾經得到過好幾本這樣的畫冊,不過最好看的一本是關于“哥本哈根用瓦斯代替老油燈的那個值得紀念的一年”——這就是寫在第一頁上的标題。
“這本畫冊必須好好地保存着,”爸爸和媽媽說。“你隻有在很重要的場合才能把它拿出來。”
但是幹爸爸在封面上卻是這樣寫着:
即使把這本書撕破也沒有什麽重要,
許多别的小朋友幹的事情比這還糟。
最好玩的是幹爸爸親自把這本書拿出來,念出裏面的詩句和其他的說明,并且還講出一套大道理。這時故事就要變成真事了。
第一頁上是從《飛行郵報》上剪下的一張畫。你可以從這張畫上看到哥本哈根、圓塔和聖母院教堂。在這張畫的左邊貼着一張關于舊燈的畫,上面寫着“鲸油”;在右邊貼着一張關于吊燈的畫,上面寫的“瓦斯”。
“你着,這就是标題頁,”幹爸爸說。“這就是你要聽的故事的開頭。它也可以說是一出戲,如果你會演的話:‘鲸油和瓦斯——或哥本哈根的生活和工作’。這是一個非常好的标題!在這一頁的下面還有一張小圖畫。這張畫可不容易懂,因此我得解釋給你聽。這是一匹地獄馬①,它應該是在書後面出現的,但是卻跑到書前面來了,爲的是要說:開頭、中間和結間都不好。也許隻有它來辦這件事情才算是最理想的——如果它辦得到的話。我可以告訴你,這匹地獄馬白天是拴在報紙上的,而且正如大家所說的,在專欄中兜圈子。不過在晚上它就溜出來,呆在詩人的門外,發出嘶鳴聲,使住在裏面的人立刻就死去——但是假如這個人身體裏有真正的生命,他是不會死去的。地獄馬差不多永遠是一個可憐的動物;他不了解自己,老是弄不到飯吃。它隻有到處嘶鳴才找得到一點空氣和食物來維持生命。我相信它不會喜歡幹爸爸的畫冊的,雖然如此,它畢竟還值得占用這一頁紙。
①地獄馬(Helhest)是北歐神話中掌據死亡的女神。她的外貌像一匹沒有頭的馬,隻有一隻後腿。據說人一看見她就會死亡。
“這就是這本書的第一頁,也就是标題頁!”
這正是油燈亮着的最後一晚。街上已經有了瓦斯燈。這種燈非常明亮,把許多老油燈弄得一點兒光彩也沒有。
“我那天晚上就在街上,”幹爸爸說。“大家在街上走來走去,看這新舊兩種燈。人很多,而腿和腦袋更要多一倍。守夜人哭喪着臉站在一旁。他們不知道自己會在什麽時候像油燈一樣被取消掉。他們把過去的事情回想得很遠,因此就不敢想将來的事情了。他們想起許多安靜的黃昏和黑暗的夜。我正靠着一個路燈杆站着,”幹爸爸說,“油和燈心正在發出吱吱的聲音。我聽到燈所講的話,你現在也可以聽聽。”
“我們能做到的事,我們全都做了,”燈說。“我們對我們的時代已經做了足夠的工作。我們照着快樂的事情,也照着悲哀的事情。我們親眼看見過許多重大的事情。我們可以說我們曾經是哥本哈根的夜眼睛。現在讓新的亮光來接我們的班,來執行我們的職務吧。不過他們能夠照多少年,能夠照出一些什麽事情來,這倒要看他們的表現了。比起我們這些老燈來,他們當然是要亮得多。但是這并不是什麽了不起的事情,特别是因爲他們被裝成了瓦斯燈,有那麽多的聯系,彼此都相通!他們四面八方都有管子,在城裏城外都可以得到支援!但是我們每盞油燈隻是憑着自己的力量發出光來的,并沒有什麽裙帶關系。我們和我們的祖先在許許多多年以前,不知把哥本哈根照亮了多麽久。不過今天是我們發亮的最後一晚,而且跟你們——閃耀的朋友——一起站在街上,我們處于一個所謂次等的地位。但是我們并不生氣或嫉妒。不,完全不是這樣,我們很高興,很愉快。我們是一些年老的哨兵,現在有了穿着比我們更漂亮的制服的兵士來接班。現在我們可以把我們的家族——一直到我們18代的老祖母燈——所看到和經曆過的事情統統都告訴你們:整個哥本哈根的曆史。有一天你們也要交班的,那時我希望你們和你們的後代,直到最後一盞瓦斯燈,也有我們這樣的經驗,同時也能講出像我們這樣驚人的事情來。你們會交班的,你們最好做些準備吧!人類一定會發現比瓦斯還要強烈的光來的。我聽到一個學生說過,人類有一天可能把海水拿來點燈呢。
當油燈正說着這些話的時候,燈芯就發出吱吱的聲音來,好像它裏面真的有水一樣。
幹爸爸仔細地聽。他想了想,覺得老街燈要在這個從油燈換成瓦斯燈的新舊交替之夜裏,把整個哥本哈根的曆史都叙述展覽出來,非常有道理。“有道理的事情不能讓它滑過去,”幹爸爸說。“我馬上就把它記住,回到家裏來,爲你編好這本畫冊。它裏面的故事比這些燈所講的還要老。
“這就是畫冊;這就是‘哥本哈根的生活和工作’的故事。它是從黑暗開始——漆黑的一頁:它就是黑暗時代。”
“現在我們翻一頁吧!”幹爸爸說。
“你看到這些圖畫了沒有?隻有波濤洶湧的大海和狂暴的東北風在號叫。它推動着大塊的浮冰。除了從挪威的石山上滾下來的大石塊以外,冰上沒有什麽人在航行。北風把冰塊向前吹,因爲他故意要讓德國的山嶽看到,北國該有多麽龐大的石塊。整隊的浮冰已經流到瑟蘭海岸外的松德海峽,哥本哈根就在這個島上,但是那時哥本哈根并不存在。那時隻有一大塊浸在水底下的沙洲。這一大堆浮冰和一些龐大的石塊在沙洲上擱淺了。這整堆的浮冰再也移動不了。東北風沒有辦法使它再浮起來,因此他氣憤得不可開交。他詛咒着這沙洲,把它稱爲‘賊地’。他發誓說,假如它有一天從海底露出來,它上面一定會住着賊和強盜,一定會豎立起絞架和輪子。
“但是當他正在這樣詛咒和發誓的時候,太陽就出來了。太陽光中有許多光明和溫柔的精靈——光的孩子——在飛翔。他們在這寒冷的浮冰上跳舞,使得這些浮冰融化。那些龐大的石塊就沉到多沙的海底去了。
“‘這混蛋太陽!’北風說。‘他們是有交情呢,還是有親族關系?我要記住這事情,将來要報仇!我要詛咒!’
“‘我們卻要祝福!’光的孩子們唱着。‘沙洲要升起來,我們要保護它!真、善、美将要住在它上面!’
“‘完全是胡說八道!’東北風說。
“你要知道,對于這件事情,燈沒有什麽話可說,”幹爸爸說。“不過我全知道。這對于哥本哈根的生活和工作是非常重要的。”
“現在我們再翻一頁吧!”幹爸爸說。“許多年過去了。沙洲冒出水面了。一隻水鳥立在冒出水面的一塊最大的石頭上。你可以在圖畫裏看見它。又有許多年過去了。海水把許多死魚沖到沙洲上來。堅韌的蘆葦長出來了,萎謝了,腐爛了,這使土地也變得肥沃起來。接着許多不同種類的草和植物也長出來了。沙洲成了一個綠島。威金人就在這兒登陸,因爲這兒有平地可以作戰,同時瑟蘭海岸外的這個島也是一個良好的船隻停泊處。
“我相信,最初的一盞油燈被點起來,完全是因爲人們要在它上面烤魚的緣故。那時的魚才多呢。鮮魚成群地從松德海峽遊過來;要想把船在它們上面推過去真是非常困難。它們像閃電似地在水裏閃耀着;它們像北極光似地在海底燃燒。松德海峽裏藏着大量的魚,因此人們就在瑟蘭沿岸建築起房子來:房子的牆是用林村做的,房子的頂是用樹皮蓋的。人們所需要的樹簡直用不完。船隻開進海港裏來;油燈懸在搖擺的繩子上。東北風在吹,在唱着歌:‘呼——呼——呼!’假如島上點起一盞燈的話,那麽這就是盜賊的燈:走私販子和盜賊就在這個‘賊島’上進行他們的活動。
“‘我相信,我所希望的那些壞事将會在這個島上發生,’東北風說。‘樹馬上就要長出來;我可以從它上面搖下果實。’
“樹就在這兒,”幹爸爸說。“你沒有看到這‘賊島’上的絞架麽?被鐵鏈子套着的強盜和殺人犯就吊在那上面,跟往時一模一樣。風把這些長串的骸骨吹得格格地響,但是月亮卻沉靜地照着它們,正如它現在照着人跳鄉村舞蹈一樣。太陽也在愉快地照着,把那些懸着的骸骨打散。光的孩子在太陽光中唱着歌:‘我們知道!我們知道!在不久的将來,這兒将是一塊美麗的地方,一塊又好又漂亮的地方!’
“‘這簡直像小雞講的話!’東北風說。
“我們再翻一頁吧!”幹爸爸說。
“羅斯基勒①這個小鎮的教堂的鍾聲響起來了。亞蔔薩龍主教②就住在這兒。他既能讀《聖經》,也能使劍。他既有威力,也有決心。這個小鎮在不斷地發展,現在變成了一個商業中心。亞蔔薩龍保護這個港口的一些忙碌的漁人,免得他們受到侵略。他在這個污穢的土地上灑了聖水:‘賊地’算是得到了一次光榮的洗禮。石匠和木匠開始工作,在主教的指揮下,一幢建築物出現了,當那些紅牆築起來的時候,太陽光就吻着它們。這就是‘亞克塞爾之家’。
①羅斯基勒是位于丹麥西蘭島東北部的一個港口。
②亞克塞爾·亞蔔薩龍(Axel Absalon,1128~1201)是丹麥的一個将軍、政治家和大主教。他曾經多次打退外國人的侵略。
有塔的宮殿,非常莊嚴;
有台階,有陽台;
呼!噓!
東北風怒氣沖沖吹呀!掃呀!
宮堡仍然屹立不動!
“宮堡外面就是‘海墳’①——商人的港口。
人魚姑娘的閨房,
在海上綠林的中央。②
①“海墳”是丹麥文Havn一字的譯音,指哥本哈根,因爲這個城的名字在丹麥文裏是Kobenhavn(買賣的港口)。
②這幾句詩是從丹麥詩人格蘭特維格(N. F. S. Grundtvig,1783~1872)的作品中引來的。
“外國人到這兒來買魚,同時搭起棚子,建築房屋。這些房屋的窗上都鑲着膀胱皮,因爲玻璃太貴。不久以後,具有山形牆和起錨機的棧房也建立起來了。你瞧吧,這些店裏坐着許多老單身漢。他們不敢結婚;他們做生姜和胡椒的買賣——他們這些‘胡椒紳士’!
“東北風在大街小巷裏吹,揚起許多灰塵,有時把草紮的屋頂也掀開了。母牛和豬在街上的溝裏走來走去。
“‘我要吓唬他們,降服他們,’東北風說。‘我要在那些房子上吹,在“亞克塞爾之家”上吹。我決不會弄錯的!人們把它叫做賊島上的“死刑堡”。”’
于是幹爸爸指着一張圖畫——這是他親手畫的:牆上插着一行一行的柱子,每根柱子上挂着一個俘虜來的海盜的露出牙齒的腦袋。
“這都是真事,”幹爸爸說。“這是值得知道的;能夠理解它也有益處。
“亞蔔薩龍主教正在浴室裏,他隔着薄牆聽到外邊有海盜到來,便馬上從澡盆裏跳出來,跑到他的船上,吹起號角,他的水手立刻就都來了。箭射進這些海盜的背上。他們拼命搖着槳,想逃命。箭射進他們的手,他們連拔出的工夫都沒有。亞蔔薩龍主教把海盜一個個都活捉過來,砍掉腦袋,然後把這些腦袋挂在城堡的外牆上。東北風鼓起腮來吹,滿嘴含着壞天氣——正如水手說的一樣。
“‘我要在這兒攤開四肢,’風兒說。‘我要躺在這兒瞧瞧這全部把戲。’
“他躺了好幾個小時,吹了好幾天。許多年過去了。”
“守塔人在塔門口出現了;他看看東方,看看酉方,看看南方和北方。你可以在圖畫裏看到他這副樣兒,”幹爸爸說,同時用手指着:“你看他就在那兒。不過他看到了一些什麽東西,我一會兒再告訴你。
“‘死刑堡’的牆外是一片汪洋大海——它一直伸展到卻格灣。這條通到西蘭的海峽是很寬的。塞裏斯勒夫草場上和索爾堡草場①上有許多村莊。在它們前面,一個由許多具有山形牆的木房子所組成的新城市漸漸發展起來了。有好幾條街全是住着鞋匠、裁縫、雜貨商人和啤酒商人;此外還有一個市場,一個同業公會的會所;在曾經是一個小島的海邊上現在還有一座美麗的聖尼古拉教堂。這教堂有一個非常高的尖塔——它的倒影映在清亮的水裏是多麽清楚啊!離這兒不遠是聖母院,人們在這裏念着和唱着彌撒,焚着芬芳的香,點着蠟燭。商人的港口②現在成了一個主教城。羅斯吉爾得的主教就在這兒統治着。
①塞裏斯勒夫(Serritslev)和索爾堡(Solbjerg)草場是兩個大村子,後來與哥本哈根連在一起,成爲現在的佛列得裏克斯堡公園。
②指哥本哈根。
“‘愛蘭生主教坐在‘亞克塞爾之家’裏。廚房裏正在烤着肉,仆人端上了啤酒和紅葡萄酒,提琴和黃銅鼓奏出了音樂。蠟燭和燈在燃着;城堡大放光明,好像它是整個王國裏的一盞明燈。東北風吹着塔和牆,但是塔和牆卻仍然屹立不動。東北風吹着城西邊的堡壘——隻不過是一道木欄栅,但是這堡壘也是屹立不動。丹麥的國王克利斯朵夫一世就站在堡壘外面。叛亂者在雪爾卻爾攻打他;他現在要到這個主教的城市來避亂。
“風兒在呼嘯,在像主教一樣地說,‘請你站在外面!請你站在外面!門是不會爲你而開的!’
“那是一個困苦的時代,那是一些艱難的日子。每個人喜歡怎樣就怎樣。霍爾斯坦的旗幟在宮殿的塔上飄揚。處處是貧困和悲哀。這是痛苦的黑夜。全國都有戰争,還有黑死病在流行着。這是漆黑的夜——但是瓦爾得馬爾①來了。
“主教的城現在成了國王的城。城裏遍布有山形牆的屋子和窄狹的街道;有守夜人和一座市政廳;它的西區設有一個固定的絞架——隻有市民才夠資格在那上面受絞刑。一個人必須是這城市的居民才能被吊在那上面,高高地眺望卻格和卻格的母雞②。
①瓦爾得馬爾一世(1131~1182),丹麥國王。
②卻格是一個小鎮,以盛産母雞著名。
“‘這是一座美麗的絞架,’東北風說;‘美要不斷地發揚!’它吹着,它呼嘯着。
“它從德國吹來了災害和苦惱。
“漢薩的商人到來了,”幹爸爸說。“他們是從棧房裏和櫃台後面來的;他們是羅斯托克、呂貝克和蔔列門的富有商人。他們所希望得到的不隻是瓦爾得馬爾塔上的那隻金鵝。他們在丹麥國王的城裏所擁有的權力比丹麥國王要大得多。他們乘着武裝的船隻闖進來;誰也沒有準備。此外,國王愛立克也沒有心情來和他的德國族人作戰①。他們的人數是那麽多,而且是那麽厲害。國王愛立克帶着他的朝臣們急忙從西城逃走,逃到一個小鎮蘇洛去——到安靜的湖邊和綠樹林中去,到戀歌和美酒杯中去。
①德國的漢薩人于1428年圍攻哥本哈根。
“但是有一個人留在哥本哈根——一個具有高貴的心和高貴的靈魂的人。你看到這張圖畫沒有?這是一個年輕的婦人——那麽優雅,那麽嬌嫩,她的眼睛像海一樣深沉,頭發像亞麻一樣金黃。她就是丹麥的皇後、英國的公主菲力巴。她留在這個混亂的城裏。那些大街小巷裏全是些陡峭的台階,棚子和灰泥——木板條的店鋪。市民都湧進來,不知怎樣辦才好。
“她有男子的勇氣和一顆男子的心。她把市民和農人召集攏來,啓發他們,鼓舞他們。他們裝備好船,駐守那些碉堡。他們放着馬槍;處處是硝煙戰火和歡樂的心情。我們的上帝決不會放棄丹麥的。太陽照着每個人的心;所有的眼睛都射出勝利的光。祝福菲力巴吧!她在茅屋裏,在房子裏,在國王的宮殿裏,看守傷病人員;她得到了祝福。我剪了一個花圈,放在這張畫上,”幹爸爸說。“祝福菲力巴皇後!”
“現在我們向前再跳過幾年吧!”幹爸爸說。“哥本哈根也一起向前跳。國王克利斯蒂安一世到過羅馬,他得到了教皇的祝福,在長途的旅行中,他處處受到尊敬。他在這裏砌了一幢紅磚的房子,通過拉丁文傳授的學術将要在這兒發揚光大。農夫和手藝人的窮孩子都能到這裏來。他們可以求乞,可以穿上黑長袍,可以在市民的門口唱歌。
“在這個一切用拉丁文教學的學校旁邊,另外還有一幢小房子。在這裏面,大家講着丹麥文和遵守丹麥的習慣。早餐是啤酒熬的粥,午飯時間在上午10點鍾。太陽通過小塊的窗玻璃射到碗櫃和書架上。書架裏放着手抄的寶藏:密加爾長老的《念珠》和《神曲》,亨利·哈蔔斯倫的《藥物集》和蘇洛的尼爾斯兄弟所譜的《韻文丹麥史記》。‘每個丹麥人都應該熟悉這些書,’這房子的主人說,而他就是使大家熟悉這些書的人。他是丹麥第一個印書的人——荷蘭籍的高特夫列·萬·格曼。他從事這個對大家有利的魔術:印書的技術。
“書籍來到國王的宮殿裏,來到市民的住屋裏。諺語和詩歌從此獲得了永恒的生命。人們在痛苦和快樂中不敢說的話,民歌的鳥兒就把它唱出來——雖然用的是寓言形式,但是清楚易懂。這歌鳥自由地在廣闊的空中飛翔——飛過平民的客室,也飛過武士的宮殿。它像蒼鷹似地坐在一個貴婦人的手上,喃喃地歌唱。它像一隻小耗子似地鑽進地牢,對那些被奴役的農奴吱吱地講話①。
①請參看《民歌的鳥兒》。
“‘這完全是一堆廢話!’銳利的東北風說。
“‘這正是春天!’太陽光說。‘你看,綠芽都在偷偷地露面了!’”
“我們把畫冊翻下去吧!”幹爸爸說。
“哥本哈根是多麽光華燦爛啊!這兒有馬上比武和雜技表演;這兒有壯麗的遊行行列。請看那些穿着華麗的甲胄的武士;請看那些穿綢戴金的貴婦人。國王漢斯把他的女兒伊麗莎白嫁給勃蘭登堡的選帝侯①。她是多麽年輕,多麽快樂啊!她走着的地方都鋪有天鵝絨。她想着她的将來:幸福的家庭生活。在她身邊站着的是她的皇兄——有一雙憂郁的眼睛和沸騰的熱血的克利斯蒂安王子。他是市民愛戴的人,因爲他知道他們受到的壓迫。他心中在關懷着窮人的未來。
“隻有上帝決定我們的幸福!”
“現在再把我們的畫冊翻下去吧!”幹爸爸說。“風吹得非常銳利。它在歌唱着那銳利的劍、那艱難的時代和那些動蕩不安的日子。
“那是四月裏一個嚴寒的日子。爲什麽有那麽多的人聚集在宮殿前面攤稅征收所的門口呢?國王的船在那兒停着,扯起了帆,挂着國旗。許多人擠在窗子後面和屋頂上觀看。大家都充滿了悲哀和痛苦、焦急和渴望的心情。大家都望着宮殿。不久以前,人們在那金碧輝煌的大廳裏舉行着火炬跳舞會,但是現在那裏面卻是寂然無聲。大家望着那些陽台。國王克利斯蒂安常常在那上面眺望‘禦橋’,同時沿着那窄狹的‘禦橋街’眺望他從貝爾根帶來的那個荷蘭女子‘小鴿子’。百葉窗是關着的。衆人望着宮殿:它的門是開着的,吊橋已經放下來了。國王克利斯蒂安帶着他的忠實妻子伊麗莎白來了。她将不會離開她的高貴的主人,特别是因爲他現在正遭遇着極大的困難②。
①即有權選舉神聖羅馬帝國的諸侯。勃蘭登堡是德國的一個皇族。
②國王克利斯蒂安二世于1523年4月13日被丹麥的諸侯罷免。這裏所指的是他離開宮殿準備到荷蘭去的情景。他從荷蘭帶來的一位心愛的女子“小鴿子”(Duelil)就住在這裏所說的那條狹窄的“禦橋街”上。
“他的血液裏焚着火,他的思想裏焚着火。他要粉碎與舊時代的聯系,他要粉碎農民的羁絆,他要對市民和善,他要剪斷那些‘貪婪的鷹’的翅膀,但是這些鷹太多了。他離開了他的王國,希望能夠在外國争取更多的朋友和族人。他的妻子和忠實的部下追随着他。在這别離的時刻,每個人的眼睛都潤濕了。
“聲音和時代之歌混雜在一起;有的反對他,有的贊成他。這是一個三部的合唱。請聽那些貴族們所講的話吧。這些話被寫下來并印出來了:
“‘萬惡的克利斯蒂安,願你倒黴吧!流在斯德哥爾摩廣場上的血在高聲地詛咒着你!①’
①克利斯蒂安二世在1520年征服了瑞典。這一年他在斯德哥爾摩大肆屠殺瑞典的貴族。1521年他被趕出了瑞典。
“僧侶們也在同樣地咒罵他:‘讓上帝和我們遺棄你吧!你把路德的一套教義搬到這兒來;你使它占用教堂和講台;你讓魔鬼現身說法。萬惡的克利斯蒂安,願你倒黴吧!’
“但是農民和平民哭得非常難過:‘克利斯蒂安,人民愛戴你!不準人們把農民當做牲畜一樣買賣,不準人們把農民随便拿去交換一隻獵犬!你所定的法律就是你的見證!’
“不過窮人所說的話隻像風裏的糟糠。
“船現在在宮殿旁邊開過去了。平民都跑到圍牆邊來,希望能再看一眼這隻禦艇。”
“時代是漫長的,時代是艱苦的;不要相信朋友,也不要相信族人。
“住在吉爾宮殿裏的佛列得裏克倒很想做丹麥國王呢。
“國王佛列得裏克現在來到了哥本哈根。你看到這幅名爲‘忠誠的哥本哈根’的圖畫沒有?它的周圍是一片漆黑的烏雲,呈現出一系列的畫面。瞧瞧每一幅畫吧!這是一種能發出回響的圖畫:它現在還在歌聲和故事中發出回音——經曆過一連串歲月的艱難和困苦的時代。
“那隻遊蹤不定的鳥兒,國王克利斯蒂安的遭遇怎樣呢?許多别的鳥兒曾經歌唱過它;它們已經飛得很遠,飛過了陸地和大海。鹳鳥在春天來得很早;它是飛過德國從南方來的。它看到過下面所講的事情:
“‘我看到亡命的國王克利斯蒂安在長滿了石楠的沼澤地上乘着車子走過。他遇見一輛獨馬拉着的破車。車裏坐着一個女人——國王克利斯蒂安的妹妹,勃蘭登堡選帝侯的夫人。她因爲忠實于路德的教義而被她的丈夫驅逐出去了。這兩個流亡的兄妹在這陰暗的沼澤地上見面了。時代是艱難的;時代是漫長的。不要相信朋友或族人吧。’
“燕子從松德堡宮殿①那兒飛來,唱着悲歌:‘國王克利斯蒂安被人出賣了。他坐在一座像井一樣深的塔裏。他的沉重的步子在石地上留下足印,他的手指在堅硬的大理石上刻下痕迹。’
啊,什麽憂愁能比得上
刻在石縫裏的這些話語?②
“魚鷹從波濤洶湧的大海飛來——那廣闊無邊的大海。一條船在這海上駛來,帶着富恩島上勇敢的蘇倫·諾爾布③。他是幸運的,但是幸運像風和天氣一樣,在不停地變幻。
“在尤蘭和富恩島上,大渡烏和烏鴉在尖叫:‘我們現在出來尋找食物!真是好極了,好極了!這兒有死馬的屍體,也有死人的屍體。’這是一個動亂的時代;這是奧登堡伯爵④的戰争。農人拿起他們的棒子,市民拿起他們的刀子,大聲地喊着:‘我們要打死所有的豺狼,一隻幼狼也不要讓它留下。’煙雲籠罩着正在焚毀的城市。
“國王克利斯蒂安是松德堡宮殿裏的一個囚徒。他沒有辦法逃跑,也沒有辦法看到哥本哈根和它的災難。克利斯蒂安三世站在北邊的公共草場上⑤,像從前他的父親一樣。失望的空氣籠罩着這整個城市;這兒充滿了饑荒和瘟疫。
①克利斯蒂安二世在1532年企圖恢複他的王位而被捕,并且被囚禁在松德堡宮裏。
②引自丹麥詩人保呂丹——缪勒(Fr.Paludan-muller,1807~1876)的一首詩。
③他是丹麥的海軍大将,克利斯蒂安二世的支持者,曾協助他逃亡。
④指奧登堡(Oldenburg)侯爵,他1448至1481年統治丹麥。
⑤在哥本哈根的北邊。
“有一個骨瘦如柴、衣衫檻樓的女人靠着教堂的牆坐着。她是一具屍體。兩個活着的孩子躺在她的懷裏,從她沒有生命的乳房裏吸出血液。
“勇氣沒有了,抵抗力消逝了。你——忠誠的哥本哈根!”
“禮號吹奏起來了。請聽鼓聲和喇叭聲吧!貴族老爺們穿着華麗的絲綢和天鵝絨的衣服,戴着飄動着的羽毛,騎着飾着金銀的駿馬到來了。他們是在向舊市場走去。他們是不是依照慣例要在馬上比槍或在馬上比武呢?市民和農人都穿着最好的衣服集中到這兒來。他們将要看到什麽呢?是不是要把教皇的偶像收集到一起,燒起一堆警火呢?是不是劊子手站在那兒,正如他站在斯拉霍克①的火葬堆旁邊一樣呢?作爲這個國家的統治者的國王是一個路德教徒。這件事現在要讓大家知道、證實和承認。
①斯拉霍克(Slaghaek)是一個牧師的兒子,曾當過克利斯蒂安二世的秘書,1522年1月24日在哥本哈根的廣場上被當衆焚死。
“高貴的太太和出自名門的小姐——她們穿着高領的衣服,帽子上飾着珍珠——坐在敞開的窗子後面,觀看着這整個的場面。大臣們穿着古雅的服裝,坐在華蓋下地毯上的皇位旁邊。國王是沉默的。現在他的命令——朝廷的命令——用丹麥的語言向公衆宣布了:因爲市民和農民對貴族表示過反抗,現在要受到嚴厲的懲罰。市民成了賤民;農民成了奴隸。全國的主教也受到了責罰。他們的權力已經沒有了。教會和修道院的一切财産,現在都移交給國王和貴族了。
“一面是驕奢和豪華,一面是憎恨和貧困。
貧窮的鳥兒蹒跚地走着,
不穩地走着……
富貴的鳥兒歌唱地走着,
喧鬧地走着!①
“變亂的時代帶來濃重的烏雲,但也帶來陽光。它在學術的大廳裏、在學生的家裏照着。許多名字從那個時代一直照到我們這個時代,其中有一位叫做漢斯·道生;他是富恩島上一個窮苦的鐵匠的兒子:
這個孩子來自貝根德小鎮,
他的名字在整個丹麥馳名。
他,丹麥的馬丁路德,揮着福音的劍,
勝利地使人民接受上帝的真言。②
①此詩英譯缺。
②這是引自丹麥詩人英格曼(Bernhard Severin Ingemann,1789~1862)的一首詩。漢斯·道生(Hans Tausen,1495~1561)是丹麥一個有名的宗教改革家。
“貝特魯斯·巴拉弟烏斯這個名字也發出光輝。這是一個拉丁名字;在丹麥文裏,它是貝特爾·蔔拉德。他是羅斯吉爾得的主教,也是尤蘭一個窮苦鐵匠的兒子。在貴族中,漢斯·佛裏斯這個名字也發出光輝。他是王國的樞密顧問。他請學生到他家裏來吃飯,同時照顧他們。他也同樣地照顧小學生。在所有的名字之中,特别有一個名字受到衆人的喝彩和傳頌:
隻要亞克塞港①有一個學生
能寫出一個字母,
那麽國王克利斯蒂安的姓名
就處處被人傳頌。②
“在一個變亂的時代裏,陽光也會從濃重的烏雲裏射出來。”
“現在我們再翻一頁吧。
“在‘巨帶’裏③,在撒姆叔海岸下,有什麽東西在呼嘯,在歌唱呢?一個披着一頭蔚藍色頭發的美人魚從海面上升起來。她向農民預言未來:有一個王子将要出生;他将要成爲一個有權力的偉大的國王④。
“他出生在田野裏的一棵花兒盛開的山植樹下。他的名字現在在傳說和歌聲中,在鄰近的騎士大廳和城堡中開了花。有尖塔的交易所在建立起來了。羅森堡宮殿高高地聳立着,俯視着遠在城牆以外的東西。學生現在有他們自己的宿舍。在這宿舍附近,座落着作爲烏蘭妮亞⑤紀念碑的‘圓塔’⑥。它現在仍高聳人雲,遙對着曾經是烏蘭妮亞宮所在地的漢島。宮的金圓頂在月光中發出閃光;人魚姑娘歌唱着住在宮裏面的主人——國王和聖哲常來拜訪的、有貴族血統的智者杜卻·布拉赫。他把丹麥的聲譽提得那麽高,使丹麥跟天上的星星争輝,全世界有文化的國家都知道它。但是丹麥卻把他趕走了。
①即哥本哈根的舊稱。
②引自丹麥詩人缪勒(Paul. M. Muller)的一首詩。
③指西蘭和富恩島之間的一條海峽。
④指國王克利斯蒂安四世。在他統治期間,丹麥的文化得到了發展。
⑤希臘神話中九女神之一;她的任務是掌握天文。
⑥這是哥本哈根的一個天文台,由丹麥的名天文學家杜卻·布拉赫在1576至1580年建造的。
“他在痛苦中用這樣的歌安慰自己:
天空不是處處都有?
我還能有什麽要求?
“他的歌活在人民心中,像人魚姑娘所唱的關于克利斯蒂安四世的歌一樣。”
“這一頁你要好好地看!”幹爸爸說,“它的畫後面有畫,正如英雄叙事詩中的後面有詩一樣。這是一支歌;它的開頭非常愉快,它的結尾卻很悲哀。
“一個國王的女兒在國王的宮殿裏跳舞。她是多麽漂亮啊!她坐在國王克利斯蒂安四世的膝上;她是他心愛的女兒愛勒奧諾娜。她是在道德的教養中長大起來的。她的未婚夫是一個最優秀的顯赫貴族哥爾非·烏惠德。她還不過是一個孩子;還常常受到嚴厲的女教師的鞭打。她向親愛的人哭訴,而她有理由這樣做。她是多麽聰明,多麽有教養,有學問啊!她會希臘文和拉丁文;她能伴着琵琶唱意大利歌;還能談論關于教皇和路德的事情。
“國王克利斯蒂安躺在羅斯吉爾得主教堂的墓窖裏,愛勒奧諾娜的兄弟成了國王。哥本哈根的皇宮裏是一片富麗豪華的景象。這兒充滿了美和智慧:最突出的代表人物是皇後——路尼堡的蘇菲亞·阿瑪利亞。誰能像她那樣善于騎馬呢?誰能像她那樣精于跳舞呢?作爲丹麥的皇後,誰能像她那樣談笑風生呢?
“‘愛勒奧諾娜·克利斯汀妮·烏惠德!’這是法國大使親自講的話,‘就美和聰明說來,她超過了一切的人。’
“在宮殿的光滑的舞池裏,嫉妒的牛蒡長出來了。它在那兒生了根,蔓延起來。成了那兒一種引起人藐視的笑柄:‘這個私生子!她的馬車應該在禦橋上停下來。皇後可以坐車子走過的地方,普通婦女也可以走過!’
“閑話、诽謗和謊言像雪片似地飛來。
“于是烏惠德在靜寂的夜裏挽着妻子的手,他有城門的鑰匙,他打開一扇門。馬就在外面等着。他們騎馬沿着海岸走;他們乘船逃到瑞典。”
“像命運對這對夫婦所起的變化一樣,我們再看另一頁吧。
“這是秋天,白天短,黑夜長。天氣是灰暗和潮濕的,寒風越吹越厲害。堤岸上的樹葉在瑟瑟作響;這些樹葉飛到貝德·奧克斯①的庭院裏——這房子已經空了,被它的主人遺棄了。風在克利斯仙港上呼嘯,在現在當作一個普通監獄用的開·路克②的公館周圍吹着。他本人受到了羞辱,并且被放逐出去了。他的族徽被打碎了。他的畫像高高地懸在絞架上。他對于這個國家的尊貴的皇後說了一些粗心大意的話;這就是他所得到的懲罰。
①貝德·奧克斯(Peder Oxe,1520~1575)是當時丹麥皇家一個權力很大的家臣,後來被撤職。
②開·路克(Kai Lykke,1625~1699)是當時丹麥的一個大臣,因诽謗皇後而被判罪,後來逃亡到外國去。
風在強勁地吹着,掃過曾經是加冕典禮禮儀室的公館所在地的那個廣場。現在那兒隻剩下一塊石頭。‘而且這還是我把它作爲一塊水磨石放到浮冰上吹到這兒來的呢,’風蕭蕭地說。‘這塊石頭擱了淺;我所詛咒的“賊島”就是在這兒冒出來的。它成了烏惠德老爺的公館的一部分——他的夫人在這公館裏伴着清脆的琵琶歌唱,讀希臘文和拉丁文,驕傲地生活着。現在這兒隻剩下這塊石頭,上面刻着這樣的碑文:
此石永遠作爲叛國者哥菲茲·烏惠德的羞恥和臭名的紀念。
“‘但是那位高貴的夫人——她現在到什麽地方去了呢?呼——噓——呼——噓!’風在用一種尖銳的聲音呼嘯着。
“海水不停地拍打着宮殿的粘濕的牆,在宮殿後面的那座‘藍塔’裏,她已經待了好幾年。這個房間裏溫暖少而煙多。天花板下面的那個小窗子很高。國王克利斯蒂安四世的這位嬌生慣養的孩子——這位最文雅的小姐和夫人,她生活得多麽艱難,多麽痛苦啊!這座被煙熏黑了的監獄的牆上挂滿了引起她的回憶的窗簾和織錦。她記起了她兒童時代的幸福時光,她父親的溫柔而神采飛揚的面貌。她記起了她的華貴的婚禮,她的光榮的日子,她在荷蘭、英國和波霍爾姆的困苦的時刻。
在真誠的愛情面前,
無所謂困苦和艱難。
“那時她仍然和他生活在一起。但現在她卻是孤獨的,永遠孤獨的。她不知道他的墳墓在什麽地方——誰也不知道。
她對丈夫的忠誠,
是她唯一的罪行。
“她成年累月地待在那裏面,而外面的生活卻在不停地進展。時間永遠不會靜止下來,但是我們不妨靜止一會兒來把她和這支歌的意義想一想:
我要保持我對丈夫的誓言,
不管怎樣困苦和怎樣艱難!
“你看到這幅圖畫了嗎?”幹爸爸問。
“這正是冬天。冰凍在洛蘭和富恩島之間造出一座橋——一座爲卡爾·古斯塔夫①用的橋。他長驅直人,所向無敵。整個國家遭受到搶劫和焚燒,恐怖和饑餓。
①瑞典國王古斯塔夫于1658年圍攻哥本哈根。丹麥國王佛列得裏克三世與他訂了不利于丹麥的條約才算解圍。
“瑞典人已經齊集在哥本哈根城下。天氣冷得刺骨,雪花狂飛亂舞。但是男人和女人,忠實于他們自己的國王,忠實于他們自己,現在正在準備作戰。每一個手藝人、店夥、學生和教師都在城牆上守城。誰也不怕那些火紅的炮彈。國王佛列得裏克宣誓要死在自己的窩裏。他騎在馬上巡視,皇後在後面跟随着他,這兒充滿了勇氣、紀律性和愛國的熱忱。
“讓瑞典人穿着白衣、在白雪裏向前爬,準備突擊吧!大家不停地把梁木和石頭扔到他們頭上。是的,女人提着滾燙的鐵鍋,把沸騰的瀝青和柏油向這些進攻的敵人頭上淋下去。
“在這天晚上,國王和平民團結在一起,凝成一股力量。他們得救了,他們勝利了。教堂的鍾在齊鳴;處處是一片感恩的歌聲。市民啊,在這裏你們獲得了騎士般的名譽!”
“下一頁是什麽呢?請看這張畫吧!
“斯萬尼主教的夫人坐着一輛緊閉着的車子來了。隻有顯貴才能這樣做。那些兇猛的年輕貴族把車子打得稀爛。主教夫人隻好親自步行到主教公館裏去。
“整個故事就隻這一點嗎?下一步是摧毀更重要的一件東西——過度的傲慢。
“漢斯·南生市長和斯萬尼主教①,在上帝的名義下,攜手進行工作。他們的話語充滿了智慧和誠懇;人們在教堂裏,在市民公所裏都能聽見。
①南生市長(Borgemester Hans Nansen)和斯萬尼主教(Biskop Svane)是瑞典人圍攻哥本哈根時幫助丹麥國王最得力的人。戰後他們又幫助國王建立起專制政體。
“他們一攜手,港口就堵住了,城門就關閉了,警鍾就響起來了。
“隻有國王可以掌握大權。他曾經在危險的時刻留在他的窩裏。要人和平民都要由他來管理和統治。
“這是一個專權的時代。”
“我們再跳一頁,也再跳一個時代吧。
“‘嗨咿!啊嗨咿!’犁被扔到一邊,石楠遍地叢生,但是人們卻非常喜歡打獵。‘嗨咿!啊嗨咿!’
“請聽那響亮的號角和狂吠着的獵犬吧!請看那些獵人吧!請看國王克利斯蒂安五世吧!他年輕而又快樂。宮裏和城裏全是一片快樂的景象。大廳裏點着蠟燭,院子裏點着火把,街上點着路燈。一切東西是那麽煥然一新!從德國請來的新的貴族——男爵和伯爵——接收了恩惠和禮品。當時最流行的東西是稱號、官職和德國語言。
“于是人們聽到一個真正的丹麥聲音:這是一個織工的兒子——他現在當上了主教。這就是根果①的聲音。他唱着美麗的聖詩。
“還有一個平民的兒子——一個賣酒人的兒子。他的名字在法律和正義中射出光輝。他的關于法律的著作成了國王的名字的金底。它将永遠不會被人忘記。這個平民的兒子是這國家最偉大的人;他得到了一個貴族的紋章,但也因此招緻了嫉恨。因此在刑場上,格裏菲爾德②的頭上擱着劊子手的刀子,但是就在這時他被赦罪,改爲終身監禁。人們把他送到特龍罕海岸外的一個小小的石島上去。
蒙霍姆成了丹麥的聖赫勒拿③。“但是宮殿裏的舞會仍然在愉快地進行着。這裏是一派豪華富貴的景象;這裏有輕松的音樂。朝臣和太太們在這裏跳舞。
“現在是佛列得裏克四世的時代!
“請看那些莊嚴的船隻和勝利的旗幟吧!請看那波濤洶湧的大海吧!是的,它可以告訴人們丹麥的事迹、成就和光榮。我們記得起一些名字——勝利的塞赫斯得和谷爾登洛④!我們記得起衛特菲爾得⑤——他爲了要救出丹麥的艦隊,炸毀了他自己的船,而他本人則拿着丹麥的國旗,被抛到空中去。我們想着那個時代和那個時代裏的鬥争,想起了從挪威山上跑下來保衛丹麥的那位英雄:比得·托登叔⑥。在那壯麗的海上,在那狂暴的海上,他的名字像雷轟似地從這條海岸傳到那條海岸。
①根果(Thomas Hans Kingo,1634~1703)是丹麥有名的宗教詩人,寫過許多贊美詩。
②格裏菲爾德(P. S. Griffelde,1635~1699)是丹麥的政治家。從1679年起,他在蒙霍姆(Munkholm)島被監禁了22年。
③這是大西洋上的一個海島,拿破侖曾被監禁在這裏。
④這是丹麥兩個有名的海軍大将,曾經兩次戰勝挪威的海軍。
⑤這是丹麥的另一個海軍大将,
⑥這是一個挪威人,服務于丹麥艦隊。當丹麥和瑞典作戰的時候,他立過大功。
閃電透過塵埃,
雷聲打亂時代的低語;
一個裁縫的學徒離開案板,
劃着一條小船走過挪威沿岸。
威金人那種年輕和鋼鐵般的精神,
飄揚在北海上。①
“這時從格林蘭的沿岸吹來一陣輕快的風——一陣像來自伯利恒土地上的香氣。它帶來漢斯·愛格得②和他的妻子所點起的福音之光。
①引自丹麥名詩人和政治家蔔洛(Parmo Carl Ploug,1813~1894)的一首詩。
②這是一個丹麥的牧師,他把基督的福音傳到格林蘭島上去。
“因此半頁的篇幅有金底;另外半頁的篇幅,因爲表示悲哀,是一片灰黑——上面有些黑點,好像表示火花,又好像表示疾病和瘟疫。
“瘟疫在哥本哈根橫行。街上都空了,所有的門都關上了,處處是粉筆畫的十字,表示屋子裏有瘟疫。但是畫有黑十字的地方,表明裏面住着的人全都死光了。
“屍體都在夜間被運走,沒有人敲什麽喪鍾。躺在街上半死的人也跟死人一道被運走了。兵車裝滿了屍體,發出隆隆的響聲。但是啤酒店裏卻發出醉漢的可怕的歌聲和狂叫。他們想借酒來忘掉悲慘的境遇。他們要忘記,然後滅亡——滅亡!的确,他們終于走到滅亡。這一頁,跟哥本哈根第二次的災難和考驗一起,就在這兒結束。www.qigushi.com兒童故事大全
“國王佛列得裏克四世仍然活着。在歲月的飛逝中,他的頭發都變得灰白了。他站在王宮的窗口眺望着外面的風暴。這是歲暮的時候。
“在西門附近的一幢小房子裏,有一個男孩子在玩球。球兒飛到頂樓上去了。這小家夥拿着一根蠟燭爬上去尋找它。于是這幢小房子就起了火,接着整條街也燒起來了。火光沖上天空;雲塊反射出光來。火在不停地擴大!火的燃料可是不少:有食物,有幹草和麥稈,有臘肉和柏油,有整堆爲了過冬用的木柴。什麽東西部燒起來了。處處是哭聲和叫聲,一片混亂。老國王騎着馬走到這混亂中來。他鼓勵大家;對大家下命令。火藥在爆炸,房屋在崩塌。這時北城也燒起來了;許多教堂——包括聖·彼得教堂和聖母院——也都燒起來了。請聽教堂的鍾最後發出的聲音吧:‘仁慈的上帝,請您收回您對我們的憤怒吧!’
“隻有圓塔和皇宮被保留了下來;它們周圍的一切都成了煙霧迷漫的廢墟。
“國王佛列得裏克對老百姓很好。他安慰他們,給他們東西吃。他跟他們在一起;他是那些無家可歸的人的朋友。祝福國王佛列得裏克四世吧!”
“現在請看這一頁!
“請看這鑲着金子的馬車,它旁邊的随從和前前後後的騎士吧。它從皇宮裏開出來,皇宮兩邊攔着鐵鏈,爲的是怕老百姓走得太近。每個平民必須光着頭才能走過廣場。因爲這個緣故,你看不見廣場上有什麽人——大家都避開這塊地方。現在可是有一個人走過來了:他的眼睛下垂,手中拿着帽子。在這時候,他正是我們很願意推崇的一個人:
他的話語像掃淨一切的狂風,
一直吹到明天太陽光出現;
外來的不良風習像許多蚱蜢,
匆忙地逃回到它發源的地點。①
“這就是充滿了機智和幽默的路德維格·荷爾堡②。他的偉大表現在丹麥的劇場上。但是丹麥的劇場卻都關上了門,好像它們是羞恥的發源地似的。一切娛樂都受到限制。歌舞和音樂都被禁止了。基督教陰暗的一面現在占了上風。”
①引自丹麥詩人愛密爾(Christian Frederrik Emil,1797~1840)的一首詩。
②荷爾堡(Ludvig Holberg,1684~1754),一般稱爲丹麥戲劇的創始人。
“‘丹麥王子!’他的母親這樣稱呼他。現在是他的時代——充滿了明朗的陽光、鳥兒的歌聲、歡樂和地道的丹麥式的生活的時代:佛列得裏克五世成了國王。
“皇宮廣場上的鐵鏈現在拆除了。丹麥的劇場的門又開了。處處充滿了笑聲、歌聲和快樂的心情。農人舉行夏日的聯歡節。經過饑餓的壓迫以後,他們現在可以歡樂了。‘美’現在繁榮起來,開出花朵,在聲、色和創造性的藝術中結出果實,請聽格勒特裏①的音樂吧!請看倫得曼②的演劇吧!丹麥的皇後喜愛一切地道的東酉。英國的路薏絲,你是那麽美麗和溫柔!願天上的上帝祝福你!願太陽光以愉快的大合唱來歌頌丹麥的那些皇後——菲利巴,伊麗莎白和路薏絲。”
“塵世的部分早已被埋葬掉了,但是靈魂仍然活着,名字也仍然活着。英國又送來一個皇族的新嫁娘——瑪蒂德③。她是那麽年輕,但是那麽快就被遺棄掉!詩人有一天将會歌頌你,歌頌你年輕的心和你所過的艱難的日子。歌聲在時間的流逝中,在人民中間,有一種力量,一種無法形容的力量。請看那皇宮——國王克利斯蒂安的皇宮——的大火吧!人們在想盡一切辦法要救出他們所能找到的最好的東西。請看那些碼頭工人拖出的一籃子銀盤和貴重的東西吧。這是一筆了不起的财富。不過他們馬上看到在熊熊大火燎着的一扇敞開的門後面,有國王克利斯蒂安四世的一尊古銅半身像。他們于是扔掉他們背着的那筆财富。這尊像對他們有更重大的意義!必須把它救出來,不管它有多重。他們從愛華德④的詩歌中,從哈特曼⑤的悅耳的曲調中認識了他。
①格勒特裏(A.E.M.Gretry,1741~1813)是法國的名作曲家。
②倫得曼(Gert Londemann,1718~1774)是丹麥有名的戲劇家。
③瑪蒂德(Karollne Mathilde,1751一1775)是丹麥國王克利斯蒂安七世的妻子,因失寵被囚禁在克隆堡監獄,并死于獄中。
④愛華德(Johannes Ewald.1743~1781)是丹麥的名詩人和劇作家。
⑤哈特曼(Johan Peter Emilius Hartmann,1805~1900)是丹麥的名作曲家。
“語言和歌曲都具有力量:對于可憐的瑪蒂德皇後說來,這更具有力量。”
“我們再繼續翻翻我們的畫冊吧。
“烏菲德廣場上立着一個羞恥的紀念碑。世界上還有什麽地方豎立着同樣的東西呢?在西門附近立着一根圓柱。世界上像這樣的東西有多少呢?
“太陽吻着作爲‘自由圓柱’的基石的那塊石頭。所有教堂的鍾都響起來了;旗幟在飄揚。大家對王儲佛列得裏克高呼萬歲。貝爾斯托夫、勒汶特洛和柯爾邊生①這幾個名字永遠留在老年人和青年人的心裏和嘴上。大家帶着微笑的眼光和感激的心情念着圓柱上刻着的神聖的碑文:
國王命令:廢除農奴制;制定并實施土地法,以使農民成爲勇敢、聰明、勤勞、善良、正直和幸福的公民!
“這是多麽陽光明媚的一天啊!這是多麽美好的一個‘夏日聯歡節’啊!
“陽光之神唱着歌:‘善在生長!美在生長!烏菲德廣場上的那塊石碑将會倒下,但是自由圓柱将會永遠在太陽光中立着——上帝、國王和人民都祝福它。’
我們有一條古老的公路,
它一直通到世界的盡頭,②
“這就是那廣闊的大海——敵人或朋友都可以使用的大海。而敵人也就來了。強大的英國艦隊駛進來了:一個大國來攻打一個小國③。這場戰鬥是艱苦的,但是人民卻非常勇敢。
每個人都英勇無敵,
戰鬥到最後一口氣。④
“他們赢得了敵人的欽佩;他們感動了丹麥的詩人。現在我們紀念這天的戰鬥的時候,就高高地挂起國旗:這是丹麥光榮的4月2號——哥本哈根港外的洗足木耀日⑤的海戰。”
①貝爾斯托夫(A. B. Bernstortf,1735~1797)勒汶特洛(Raventlow,1748~1827)和柯爾邊生(C.Colbjornsen,1749~1814)都是丹麥的政治家和社會改革家。
②這是丹麥詩人格蘭特維格的兩句詩。
③在拿破侖戰争期間,英國不準丹麥中立,于1807年向丹麥進攻,把丹麥的海軍全部消滅了。
④這是丹麥作家弗列德裏克(Werner Hans Frederik,1744~1812)的詩句。
⑤這是耶稣受難前的一天,在這一天耶稣親自爲他的門徒洗足,以表示謙虛。事見《聖經·新約全書·約翰福音》第13章。
“許多年過去了。奧列·松得海峽出現了一支艦隊。它是開向俄國去呢,還是開到丹麥來呢?誰也不知道,甚至艦隊上的人也不知道。
“人們的嘴上流傳着一個故事:這天早晨在奧列·松得海面上,一件密封的命令拆開了,并且立即宣布。它上面寫道:圍剿丹麥的艦隊。這時一個年輕的上校——一個言行一緻的英國的兒子——站到他的首長面前來,說:‘我發誓,在公開和正義的戰鬥中,我願爲英國的國旗戰鬥到死,但是我不能去摧毀一個弱國。’
“他說完這話,就跳到海裏去了!
于是艦隊向哥本哈根前進,
遠離它應該去的戰場①,
那個無名上校的冰冷屍身,
在深藍的水底下隐藏,
直到浪潮把它推向海邊。
瑞典的漁人們在星空下撒網,
撈起他,用船把他裝上岸:
每人都想保留住死者的肩章。②
“敵人向哥本哈根進攻。整個城市都燒起來了。我們喪失了我們的艦隊,但是卻沒有喪失勇氣和對上帝的信心。他倒下來了,但是他又能站起來。像愛赫裏亞③的戰鬥一樣,創傷終于治好了。哥本哈根的曆史充滿了值得安慰的事情。
我們有亘古不變的信心:
上帝永遠是丹麥的一個友人。
他會幫助,隻要我們堅持到底,
明朗的太陽明天一定會升起。
“不久陽光照着新建的城市,照着豐饒的麥田,照着我們人民的技能和藝術。這是一個和平幸福的夏天。這時候奧倫施拉格④到來了;詩神建立起她豐富多彩的海市蜃樓。
“科學上現在有了一個重大的發現。它比人們古時發現的一隻‘金角’還要重要。現在發現的是一條金橋:
這條橋可以使思想的光輝
随時射進别的國家和人民中去。
“這橋上寫着漢斯·克利斯蒂安·奧爾斯得特⑤的名字。
①指它應該去打它真正的敵人拿破侖。
②這是丹麥詩人巴梭(CarlChristianBassu,1807~1846)的一首詩。
③在北歐神話中,愛赫裏亞(Einheria)是一群英勇的戰士,死後可以走進衆神之祖奧丁的大殿。
④奧倫施拉格(A.G.Oehlenschlager,1779~1850)是丹麥的叙事詩人和劇作家,歐洲十九世紀浪漫主義運動的一個領導人。
⑤奧爾斯得特(HansChristianArsted,1777~1851)是丹麥的著名物理學家,電磁力的發明人。
“瞧吧!在皇宮附近的教堂旁邊,現在出現了一個建築物。甚至最窮苦的男人和女人都願意爲它的建築捐獻出最後的一個銅板。”
“在這畫冊的開頭,”幹爸爸說,“你記得,那些古老的圓石從挪威的山上滾下來,然後被搬到這兒的冰塊上,現在在多瓦爾生的指揮下,它們又從海底被搬出來,變成了美麗的大理石雕像。才好看呢!記住我給你看過的這些東西和給你講過的這些事情吧!海的沙底冒出水面來,成爲防波堤,載着‘阿克塞爾之家’,載着主教的公館和國王的皇宮。現在它又載着美神的廟。詛咒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空中充滿了光明的孩子對于未來世紀所唱的歡樂的頌歌。
“多少暴風雨曾經在這兒經過;多少暴風雨又會到來,但是終究又會消逝。真、善、美總會獲得勝利的。
“畫冊到這兒就完了,但是哥本哈根的曆史并沒有完——還早得很呢。誰知道你這一生會看到什麽呢?
“天常常是黑的,暴風在吹,但是它總沒有辦法把太陽光吹走。陽光永遠在那兒。不過上帝比最亮的陽光還要亮!我們的主比哥本哈根所統治的地方要寬廣得多。”
幹爸爸說完這話;就把畫冊送給我,他目光明亮,充滿信心。我把這本書接過來的時候是那麽高興,那麽驕傲,那麽小心,正如我最近第一次抱着我的小妹妹一樣。
幹爸爸說:“我贊成你把這本畫冊給大家看,同時你也可以說明,它是我編的,粘的,畫的。不過最重要的一件事情是,他們應該立刻知道我從什麽地方得到這個主題、你知道得很清楚,你可以告訴他們。主題是從那些老油燈那兒得來的。當人們在最後一晚點着它們的時候,它們把一切東西,像一個海市蜃樓似的,指給新的煤氣燈看:把這個港口第一次點起路燈時的事情,直到哥本哈根同時點着油燈和煤氣燈這一晚上的事情,統統都指出來看。“這本書你喜歡給什麽人看就給什麽人看——這也就是說,給有親切的眼睛和友善的心的人看。但是假如‘地獄馬’來了的話,那麽請你馬上就合起
《幹爸爸的畫冊》。”
干爸爸会讲故事,讲得又多又长。他还能剪纸和绘画。在圣诞节快要到来的时候,他就拿出一本用干净的白纸订成的剪贴簿,把他从书上和报上剪下来的图画都贴上去。如果他没有足够的图画来说明他所要讲的故事,就自己画出几张来。我小时候曾经得到过好几本这样的画册,不过最好看的一本是关于“哥本哈根用瓦斯代替老油灯的那个值得纪念的一年”——这就是写在第一页上的标题。
“这本画册必须好好地保存着,”爸爸和妈妈说。“你只有在很重要的场合才能把它拿出来。”
但是干爸爸在封面上却是这样写着:
即使把这本书撕破也没有什么重要,
许多别的小朋友干的事情比这还糟。
最好玩的是干爸爸亲自把这本书拿出来,念出里面的诗句和其他的说明,并且还讲出一套大道理。这时故事就要变成真事了。
第一页上是从《飞行邮报》上剪下的一张画。你可以从这张画上看到哥本哈根、圆塔和圣母院教堂。在这张画的左边贴着一张关于旧灯的画,上面写着“鲸油”;在右边贴着一张关于吊灯的画,上面写的“瓦斯”。
“你着,这就是标题页,”干爸爸说。“这就是你要听的故事的开头。它也可以说是一出戏,如果你会演的话:‘鲸油和瓦斯——或哥本哈根的生活和工作’。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标题!在这一页的下面还有一张小图画。这张画可不容易懂,因此我得解释给你听。这是一匹地狱马①,它应该是在书后面出现的,但是却跑到书前面来了,为的是要说:开头、中间和结间都不好。也许只有它来办这件事情才算是最理想的——如果它办得到的话。我可以告诉你,这匹地狱马白天是拴在报纸上的,而且正如大家所说的,在专栏中兜圈子。不过在晚上它就溜出来,呆在诗人的门外,发出嘶鸣声,使住在里面的人立刻就死去——但是假如这个人身体里有真正的生命,他是不会死去的。地狱马差不多永远是一个可怜的动物;他不了解自己,老是弄不到饭吃。它只有到处嘶鸣才找得到一点空气和食物来维持生命。我相信它不会喜欢干爸爸的画册的,虽然如此,它毕竟还值得占用这一页纸。
①地狱马(Helhest)是北欧神话中掌据死亡的女神。她的外貌像一匹没有头的马,只有一只后腿。据说人一看见她就会死亡。
“这就是这本书的第一页,也就是标题页!”
这正是油灯亮着的最后一晚。街上已经有了瓦斯灯。这种灯非常明亮,把许多老油灯弄得一点儿光彩也没有。
“我那天晚上就在街上,”干爸爸说。“大家在街上走来走去,看这新旧两种灯。人很多,而腿和脑袋更要多一倍。守夜人哭丧着脸站在一旁。他们不知道自己会在什么时候像油灯一样被取消掉。他们把过去的事情回想得很远,因此就不敢想将来的事情了。他们想起许多安静的黄昏和黑暗的夜。我正靠着一个路灯杆站着,”干爸爸说,“油和灯心正在发出吱吱的声音。我听到灯所讲的话,你现在也可以听听。”
“我们能做到的事,我们全都做了,”灯说。“我们对我们的时代已经做了足够的工作。我们照着快乐的事情,也照着悲哀的事情。我们亲眼看见过许多重大的事情。我们可以说我们曾经是哥本哈根的夜眼睛。现在让新的亮光来接我们的班,来执行我们的职务吧。不过他们能够照多少年,能够照出一些什么事情来,这倒要看他们的表现了。比起我们这些老灯来,他们当然是要亮得多。但是这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特别是因为他们被装成了瓦斯灯,有那么多的联系,彼此都相通!他们四面八方都有管子,在城里城外都可以得到支援!但是我们每盏油灯只是凭着自己的力量发出光来的,并没有什么裙带关系。我们和我们的祖先在许许多多年以前,不知把哥本哈根照亮了多么久。不过今天是我们发亮的最后一晚,而且跟你们——闪耀的朋友——一起站在街上,我们处于一个所谓次等的地位。但是我们并不生气或嫉妒。不,完全不是这样,我们很高兴,很愉快。我们是一些年老的哨兵,现在有了穿着比我们更漂亮的制服的兵士来接班。现在我们可以把我们的家族——一直到我们18代的老祖母灯——所看到和经历过的事情统统都告诉你们:整个哥本哈根的历史。有一天你们也要交班的,那时我希望你们和你们的后代,直到最后一盏瓦斯灯,也有我们这样的经验,同时也能讲出像我们这样惊人的事情来。你们会交班的,你们最好做些准备吧!人类一定会发现比瓦斯还要强烈的光来的。我听到一个学生说过,人类有一天可能把海水拿来点灯呢。
当油灯正说着这些话的时候,灯芯就发出吱吱的声音来,好像它里面真的有水一样。
干爸爸仔细地听。他想了想,觉得老街灯要在这个从油灯换成瓦斯灯的新旧交替之夜里,把整个哥本哈根的历史都叙述展览出来,非常有道理。“有道理的事情不能让它滑过去,”干爸爸说。“我马上就把它记住,回到家里来,为你编好这本画册。它里面的故事比这些灯所讲的还要老。
“这就是画册;这就是‘哥本哈根的生活和工作’的故事。它是从黑暗开始——漆黑的一页:它就是黑暗时代。”
“现在我们翻一页吧!”干爸爸说。
“你看到这些图画了没有?只有波涛汹涌的大海和狂暴的东北风在号叫。它推动着大块的浮冰。除了从挪威的石山上滚下来的大石块以外,冰上没有什么人在航行。北风把冰块向前吹,因为他故意要让德国的山岳看到,北国该有多么庞大的石块。整队的浮冰已经流到瑟兰海岸外的松德海峡,哥本哈根就在这个岛上,但是那时哥本哈根并不存在。那时只有一大块浸在水底下的沙洲。这一大堆浮冰和一些庞大的石块在沙洲上搁浅了。这整堆的浮冰再也移动不了。东北风没有办法使它再浮起来,因此他气愤得不可开交。他诅咒着这沙洲,把它称为‘贼地’。他发誓说,假如它有一天从海底露出来,它上面一定会住着贼和强盗,一定会竖立起绞架和轮子。
“但是当他正在这样诅咒和发誓的时候,太阳就出来了。太阳光中有许多光明和温柔的精灵——光的孩子——在飞翔。他们在这寒冷的浮冰上跳舞,使得这些浮冰融化。那些庞大的石块就沉到多沙的海底去了。
“‘这混蛋太阳!’北风说。‘他们是有交情呢,还是有亲族关系?我要记住这事情,将来要报仇!我要诅咒!’
“‘我们却要祝福!’光的孩子们唱着。‘沙洲要升起来,我们要保护它!真、善、美将要住在它上面!’
“‘完全是胡说八道!’东北风说。
“你要知道,对于这件事情,灯没有什么话可说,”干爸爸说。“不过我全知道。这对于哥本哈根的生活和工作是非常重要的。”
“现在我们再翻一页吧!”干爸爸说。“许多年过去了。沙洲冒出水面了。一只水鸟立在冒出水面的一块最大的石头上。你可以在图画里看见它。又有许多年过去了。海水把许多死鱼冲到沙洲上来。坚韧的芦苇长出来了,萎谢了,腐烂了,这使土地也变得肥沃起来。接着许多不同种类的草和植物也长出来了。沙洲成了一个绿岛。威金人就在这儿登陆,因为这儿有平地可以作战,同时瑟兰海岸外的这个岛也是一个良好的船只停泊处。
“我相信,最初的一盏油灯被点起来,完全是因为人们要在它上面烤鱼的缘故。那时的鱼才多呢。鲜鱼成群地从松德海峡游过来;要想把船在它们上面推过去真是非常困难。它们像闪电似地在水里闪耀着;它们像北极光似地在海底燃烧。松德海峡里藏着大量的鱼,因此人们就在瑟兰沿岸建筑起房子来:房子的墙是用林村做的,房子的顶是用树皮盖的。人们所需要的树简直用不完。船只开进海港里来;油灯悬在摇摆的绳子上。东北风在吹,在唱着歌:‘呼——呼——呼!’假如岛上点起一盏灯的话,那么这就是盗贼的灯:走私贩子和盗贼就在这个‘贼岛’上进行他们的活动。
“‘我相信,我所希望的那些坏事将会在这个岛上发生,’东北风说。‘树马上就要长出来;我可以从它上面摇下果实。’
“树就在这儿,”干爸爸说。“你没有看到这‘贼岛’上的绞架么?被铁链子套着的强盗和杀人犯就吊在那上面,跟往时一模一样。风把这些长串的骸骨吹得格格地响,但是月亮却沉静地照着它们,正如它现在照着人跳乡村舞蹈一样。太阳也在愉快地照着,把那些悬着的骸骨打散。光的孩子在太阳光中唱着歌:‘我们知道!我们知道!在不久的将来,这儿将是一块美丽的地方,一块又好又漂亮的地方!’
“‘这简直像小鸡讲的话!’东北风说。
“我们再翻一页吧!”干爸爸说。
“罗斯基勒①这个小镇的教堂的钟声响起来了。亚卜萨龙主教②就住在这儿。他既能读《圣经》,也能使剑。他既有威力,也有决心。这个小镇在不断地发展,现在变成了一个商业中心。亚卜萨龙保护这个港口的一些忙碌的渔人,免得他们受到侵略。他在这个污秽的土地上洒了圣水:‘贼地’算是得到了一次光荣的洗礼。石匠和木匠开始工作,在主教的指挥下,一幢建筑物出现了,当那些红墙筑起来的时候,太阳光就吻着它们。这就是‘亚克塞尔之家’。
①罗斯基勒是位于丹麦西兰岛东北部的一个港口。
②亚克塞尔·亚卜萨龙(Axel Absalon,1128~1201)是丹麦的一个将军、政治家和大主教。他曾经多次打退外国人的侵略。
有塔的宫殿,非常庄严;
有台阶,有阳台;
呼!嘘!
东北风怒气冲冲吹呀!扫呀!
宫堡仍然屹立不动!
“宫堡外面就是‘海坟’①——商人的港口。
人鱼姑娘的闺房,
在海上绿林的中央。②
①“海坟”是丹麦文Havn一字的译音,指哥本哈根,因为这个城的名字在丹麦文里是Kobenhavn(买卖的港口)。
②这几句诗是从丹麦诗人格兰特维格(N. F. S. Grundtvig,1783~1872)的作品中引来的。
“外国人到这儿来买鱼,同时搭起棚子,建筑房屋。这些房屋的窗上都镶着膀胱皮,因为玻璃太贵。不久以后,具有山形墙和起锚机的栈房也建立起来了。你瞧吧,这些店里坐着许多老单身汉。他们不敢结婚;他们做生姜和胡椒的买卖——他们这些‘胡椒绅士’!
“东北风在大街小巷里吹,扬起许多灰尘,有时把草扎的屋顶也掀开了。母牛和猪在街上的沟里走来走去。
“‘我要吓唬他们,降服他们,’东北风说。‘我要在那些房子上吹,在“亚克塞尔之家”上吹。我决不会弄错的!人们把它叫做贼岛上的“死刑堡”。”’
于是干爸爸指着一张图画——这是他亲手画的:墙上插着一行一行的柱子,每根柱子上挂着一个俘虏来的海盗的露出牙齿的脑袋。
“这都是真事,”干爸爸说。“这是值得知道的;能够理解它也有益处。
“亚卜萨龙主教正在浴室里,他隔着薄墙听到外边有海盗到来,便马上从澡盆里跳出来,跑到他的船上,吹起号角,他的水手立刻就都来了。箭射进这些海盗的背上。他们拼命摇着桨,想逃命。箭射进他们的手,他们连拔出的工夫都没有。亚卜萨龙主教把海盗一个个都活捉过来,砍掉脑袋,然后把这些脑袋挂在城堡的外墙上。东北风鼓起腮来吹,满嘴含着坏天气——正如水手说的一样。
“‘我要在这儿摊开四肢,’风儿说。‘我要躺在这儿瞧瞧这全部把戏。’
“他躺了好几个小时,吹了好几天。许多年过去了。”
“守塔人在塔门口出现了;他看看东方,看看酉方,看看南方和北方。你可以在图画里看到他这副样儿,”干爸爸说,同时用手指着:“你看他就在那儿。不过他看到了一些什么东西,我一会儿再告诉你。
“‘死刑堡’的墙外是一片汪洋大海——它一直伸展到却格湾。这条通到西兰的海峡是很宽的。塞里斯勒夫草场上和索尔堡草场①上有许多村庄。在它们前面,一个由许多具有山形墙的木房子所组成的新城市渐渐发展起来了。有好几条街全是住着鞋匠、裁缝、杂货商人和啤酒商人;此外还有一个市场,一个同业公会的会所;在曾经是一个小岛的海边上现在还有一座美丽的圣尼古拉教堂。这教堂有一个非常高的尖塔——它的倒影映在清亮的水里是多么清楚啊!离这儿不远是圣母院,人们在这里念着和唱着弥撒,焚着芬芳的香,点着蜡烛。商人的港口②现在成了一个主教城。罗斯吉尔得的主教就在这儿统治着。
①塞里斯勒夫(Serritslev)和索尔堡(Solbjerg)草场是两个大村子,后来与哥本哈根连在一起,成为现在的佛列得里克斯堡公园。
②指哥本哈根。
“‘爱兰生主教坐在‘亚克塞尔之家’里。厨房里正在烤着肉,仆人端上了啤酒和红葡萄酒,提琴和黄铜鼓奏出了音乐。蜡烛和灯在燃着;城堡大放光明,好像它是整个王国里的一盏明灯。东北风吹着塔和墙,但是塔和墙却仍然屹立不动。东北风吹着城西边的堡垒——只不过是一道木栏栅,但是这堡垒也是屹立不动。丹麦的国王克利斯朵夫一世就站在堡垒外面。叛乱者在雪尔却尔攻打他;他现在要到这个主教的城市来避乱。
“风儿在呼啸,在像主教一样地说,‘请你站在外面!请你站在外面!门是不会为你而开的!’
“那是一个困苦的时代,那是一些艰难的日子。每个人喜欢怎样就怎样。霍尔斯坦的旗帜在宫殿的塔上飘扬。处处是贫困和悲哀。这是痛苦的黑夜。全国都有战争,还有黑死病在流行着。这是漆黑的夜——但是瓦尔得马尔①来了。
“主教的城现在成了国王的城。城里遍布有山形墙的屋子和窄狭的街道;有守夜人和一座市政厅;它的西区设有一个固定的绞架——只有市民才够资格在那上面受绞刑。一个人必须是这城市的居民才能被吊在那上面,高高地眺望却格和却格的母鸡②。
①瓦尔得马尔一世(1131~1182),丹麦国王。
②却格是一个小镇,以盛产母鸡著名。
“‘这是一座美丽的绞架,’东北风说;‘美要不断地发扬!’它吹着,它呼啸着。
“它从德国吹来了灾害和苦恼。
“汉萨的商人到来了,”干爸爸说。“他们是从栈房里和柜台后面来的;他们是罗斯托克、吕贝克和卜列门的富有商人。他们所希望得到的不只是瓦尔得马尔塔上的那只金鹅。他们在丹麦国王的城里所拥有的权力比丹麦国王要大得多。他们乘着武装的船只闯进来;谁也没有准备。此外,国王爱立克也没有心情来和他的德国族人作战①。他们的人数是那么多,而且是那么厉害。国王爱立克带着他的朝臣们急忙从西城逃走,逃到一个小镇苏洛去——到安静的湖边和绿树林中去,到恋歌和美酒杯中去。
①德国的汉萨人于1428年围攻哥本哈根。
“但是有一个人留在哥本哈根——一个具有高贵的心和高贵的灵魂的人。你看到这张图画没有?这是一个年轻的妇人——那么优雅,那么娇嫩,她的眼睛像海一样深沉,头发像亚麻一样金黄。她就是丹麦的皇后、英国的公主菲力巴。她留在这个混乱的城里。那些大街小巷里全是些陡峭的台阶,棚子和灰泥——木板条的店铺。市民都涌进来,不知怎样办才好。
“她有男子的勇气和一颗男子的心。她把市民和农人召集拢来,启发他们,鼓舞他们。他们装备好船,驻守那些碉堡。他们放着马枪;处处是硝烟战火和欢乐的心情。我们的上帝决不会放弃丹麦的。太阳照着每个人的心;所有的眼睛都射出胜利的光。祝福菲力巴吧!她在茅屋里,在房子里,在国王的宫殿里,看守伤病人员;她得到了祝福。我剪了一个花圈,放在这张画上,”干爸爸说。“祝福菲力巴皇后!”
“现在我们向前再跳过几年吧!”干爸爸说。“哥本哈根也一起向前跳。国王克利斯蒂安一世到过罗马,他得到了教皇的祝福,在长途的旅行中,他处处受到尊敬。他在这里砌了一幢红砖的房子,通过拉丁文传授的学术将要在这儿发扬光大。农夫和手艺人的穷孩子都能到这里来。他们可以求乞,可以穿上黑长袍,可以在市民的门口唱歌。
“在这个一切用拉丁文教学的学校旁边,另外还有一幢小房子。在这里面,大家讲着丹麦文和遵守丹麦的习惯。早餐是啤酒熬的粥,午饭时间在上午10点钟。太阳通过小块的窗玻璃射到碗柜和书架上。书架里放着手抄的宝藏:密加尔长老的《念珠》和《神曲》,亨利·哈卜斯伦的《药物集》和苏洛的尼尔斯兄弟所谱的《韵文丹麦史记》。‘每个丹麦人都应该熟悉这些书,’这房子的主人说,而他就是使大家熟悉这些书的人。他是丹麦第一个印书的人——荷兰籍的高特夫列·万·格曼。他从事这个对大家有利的魔术:印书的技术。
“书籍来到国王的宫殿里,来到市民的住屋里。谚语和诗歌从此获得了永恒的生命。人们在痛苦和快乐中不敢说的话,民歌的鸟儿就把它唱出来——虽然用的是寓言形式,但是清楚易懂。这歌鸟自由地在广阔的空中飞翔——飞过平民的客室,也飞过武士的宫殿。它像苍鹰似地坐在一个贵妇人的手上,喃喃地歌唱。它像一只小耗子似地钻进地牢,对那些被奴役的农奴吱吱地讲话①。
①请参看《民歌的鸟儿》。
“‘这完全是一堆废话!’锐利的东北风说。
“‘这正是春天!’太阳光说。‘你看,绿芽都在偷偷地露面了!’”
“我们把画册翻下去吧!”干爸爸说。
“哥本哈根是多么光华灿烂啊!这儿有马上比武和杂技表演;这儿有壮丽的游行行列。请看那些穿着华丽的甲胄的武士;请看那些穿绸戴金的贵妇人。国王汉斯把他的女儿伊丽莎白嫁给勃兰登堡的选帝侯①。她是多么年轻,多么快乐啊!她走着的地方都铺有天鹅绒。她想着她的将来:幸福的家庭生活。在她身边站着的是她的皇兄——有一双忧郁的眼睛和沸腾的热血的克利斯蒂安王子。他是市民爱戴的人,因为他知道他们受到的压迫。他心中在关怀着穷人的未来。
“只有上帝决定我们的幸福!”
“现在再把我们的画册翻下去吧!”干爸爸说。“风吹得非常锐利。它在歌唱着那锐利的剑、那艰难的时代和那些动荡不安的日子。
“那是四月里一个严寒的日子。为什么有那么多的人聚集在宫殿前面摊税征收所的门口呢?国王的船在那儿停着,扯起了帆,挂着国旗。许多人挤在窗子后面和屋顶上观看。大家都充满了悲哀和痛苦、焦急和渴望的心情。大家都望着宫殿。不久以前,人们在那金碧辉煌的大厅里举行着火炬跳舞会,但是现在那里面却是寂然无声。大家望着那些阳台。国王克利斯蒂安常常在那上面眺望‘御桥’,同时沿着那窄狭的‘御桥街’眺望他从贝尔根带来的那个荷兰女子‘小鸽子’。百叶窗是关着的。众人望着宫殿:它的门是开着的,吊桥已经放下来了。国王克利斯蒂安带着他的忠实妻子伊丽莎白来了。她将不会离开她的高贵的主人,特别是因为他现在正遭遇着极大的困难②。
①即有权选举神圣罗马帝国的诸侯。勃兰登堡是德国的一个皇族。
②国王克利斯蒂安二世于1523年4月13日被丹麦的诸侯罢免。这里所指的是他离开宫殿准备到荷兰去的情景。他从荷兰带来的一位心爱的女子“小鸽子”(Duelil)就住在这里所说的那条狭窄的“御桥街”上。
“他的血液里焚着火,他的思想里焚着火。他要粉碎与旧时代的联系,他要粉碎农民的羁绊,他要对市民和善,他要剪断那些‘贪婪的鹰’的翅膀,但是这些鹰太多了。他离开了他的王国,希望能够在外国争取更多的朋友和族人。他的妻子和忠实的部下追随着他。在这别离的时刻,每个人的眼睛都润湿了。
“声音和时代之歌混杂在一起;有的反对他,有的赞成他。这是一个三部的合唱。请听那些贵族们所讲的话吧。这些话被写下来并印出来了:
“‘万恶的克利斯蒂安,愿你倒霉吧!流在斯德哥尔摩广场上的血在高声地诅咒着你!①’
①克利斯蒂安二世在1520年征服了瑞典。这一年他在斯德哥尔摩大肆屠杀瑞典的贵族。1521年他被赶出了瑞典。
“僧侣们也在同样地咒骂他:‘让上帝和我们遗弃你吧!你把路德的一套教义搬到这儿来;你使它占用教堂和讲台;你让魔鬼现身说法。万恶的克利斯蒂安,愿你倒霉吧!’
“但是农民和平民哭得非常难过:‘克利斯蒂安,人民爱戴你!不准人们把农民当做牲畜一样买卖,不准人们把农民随便拿去交换一只猎犬!你所定的法律就是你的见证!’
“不过穷人所说的话只像风里的糟糠。
“船现在在宫殿旁边开过去了。平民都跑到围墙边来,希望能再看一眼这只御艇。”
“时代是漫长的,时代是艰苦的;不要相信朋友,也不要相信族人。
“住在吉尔宫殿里的佛列得里克倒很想做丹麦国王呢。
“国王佛列得里克现在来到了哥本哈根。你看到这幅名为‘忠诚的哥本哈根’的图画没有?它的周围是一片漆黑的乌云,呈现出一系列的画面。瞧瞧每一幅画吧!这是一种能发出回响的图画:它现在还在歌声和故事中发出回音——经历过一连串岁月的艰难和困苦的时代。
“那只游踪不定的鸟儿,国王克利斯蒂安的遭遇怎样呢?许多别的鸟儿曾经歌唱过它;它们已经飞得很远,飞过了陆地和大海。鹳鸟在春天来得很早;它是飞过德国从南方来的。它看到过下面所讲的事情:
“‘我看到亡命的国王克利斯蒂安在长满了石楠的沼泽地上乘着车子走过。他遇见一辆独马拉着的破车。车里坐着一个女人——国王克利斯蒂安的妹妹,勃兰登堡选帝侯的夫人。她因为忠实于路德的教义而被她的丈夫驱逐出去了。这两个流亡的兄妹在这阴暗的沼泽地上见面了。时代是艰难的;时代是漫长的。不要相信朋友或族人吧。’
“燕子从松德堡宫殿①那儿飞来,唱着悲歌:‘国王克利斯蒂安被人出卖了。他坐在一座像井一样深的塔里。他的沉重的步子在石地上留下足印,他的手指在坚硬的大理石上刻下痕迹。’
啊,什么忧愁能比得上
刻在石缝里的这些话语?②
“鱼鹰从波涛汹涌的大海飞来——那广阔无边的大海。一条船在这海上驶来,带着富恩岛上勇敢的苏伦·诺尔布③。他是幸运的,但是幸运像风和天气一样,在不停地变幻。
“在尤兰和富恩岛上,大渡乌和乌鸦在尖叫:‘我们现在出来寻找食物!真是好极了,好极了!这儿有死马的尸体,也有死人的尸体。’这是一个动乱的时代;这是奥登堡伯爵④的战争。农人拿起他们的棒子,市民拿起他们的刀子,大声地喊着:‘我们要打死所有的豺狼,一只幼狼也不要让它留下。’烟云笼罩着正在焚毁的城市。
“国王克利斯蒂安是松德堡宫殿里的一个囚徒。他没有办法逃跑,也没有办法看到哥本哈根和它的灾难。克利斯蒂安三世站在北边的公共草场上⑤,像从前他的父亲一样。失望的空气笼罩着这整个城市;这儿充满了饥荒和瘟疫。
①克利斯蒂安二世在1532年企图恢复他的王位而被捕,并且被囚禁在松德堡宫里。
②引自丹麦诗人保吕丹——缪勒(Fr.Paludan-muller,1807~1876)的一首诗。
③他是丹麦的海军大将,克利斯蒂安二世的支持者,曾协助他逃亡。
④指奥登堡(Oldenburg)侯爵,他1448至1481年统治丹麦。
⑤在哥本哈根的北边。
“有一个骨瘦如柴、衣衫槛楼的女人靠着教堂的墙坐着。她是一具尸体。两个活着的孩子躺在她的怀里,从她没有生命的乳房里吸出血液。
“勇气没有了,抵抗力消逝了。你——忠诚的哥本哈根!”
“礼号吹奏起来了。请听鼓声和喇叭声吧!贵族老爷们穿着华丽的丝绸和天鹅绒的衣服,戴着飘动着的羽毛,骑着饰着金银的骏马到来了。他们是在向旧市场走去。他们是不是依照惯例要在马上比枪或在马上比武呢?市民和农人都穿着最好的衣服集中到这儿来。他们将要看到什么呢?是不是要把教皇的偶像收集到一起,烧起一堆警火呢?是不是刽子手站在那儿,正如他站在斯拉霍克①的火葬堆旁边一样呢?作为这个国家的统治者的国王是一个路德教徒。这件事现在要让大家知道、证实和承认。
①斯拉霍克(Slaghaek)是一个牧师的儿子,曾当过克利斯蒂安二世的秘书,1522年1月24日在哥本哈根的广场上被当众焚死。
“高贵的太太和出自名门的小姐——她们穿着高领的衣服,帽子上饰着珍珠——坐在敞开的窗子后面,观看着这整个的场面。大臣们穿着古雅的服装,坐在华盖下地毯上的皇位旁边。国王是沉默的。现在他的命令——朝廷的命令——用丹麦的语言向公众宣布了:因为市民和农民对贵族表示过反抗,现在要受到严厉的惩罚。市民成了贱民;农民成了奴隶。全国的主教也受到了责罚。他们的权力已经没有了。教会和修道院的一切财产,现在都移交给国王和贵族了。
“一面是骄奢和豪华,一面是憎恨和贫困。
贫穷的鸟儿蹒跚地走着,
不稳地走着……
富贵的鸟儿歌唱地走着,
喧闹地走着!①
“变乱的时代带来浓重的乌云,但也带来阳光。它在学术的大厅里、在学生的家里照着。许多名字从那个时代一直照到我们这个时代,其中有一位叫做汉斯·道生;他是富恩岛上一个穷苦的铁匠的儿子:
这个孩子来自贝根德小镇,
他的名字在整个丹麦驰名。
他,丹麦的马丁路德,挥着福音的剑,
胜利地使人民接受上帝的真言。②
①此诗英译缺。
②这是引自丹麦诗人英格曼(Bernhard Severin Ingemann,1789~1862)的一首诗。汉斯·道生(Hans Tausen,1495~1561)是丹麦一个有名的宗教改革家。
“贝特鲁斯·巴拉弟乌斯这个名字也发出光辉。这是一个拉丁名字;在丹麦文里,它是贝特尔·卜拉德。他是罗斯吉尔得的主教,也是尤兰一个穷苦铁匠的儿子。在贵族中,汉斯·佛里斯这个名字也发出光辉。他是王国的枢密顾问。他请学生到他家里来吃饭,同时照顾他们。他也同样地照顾小学生。在所有的名字之中,特别有一个名字受到众人的喝彩和传颂:
只要亚克塞港①有一个学生
能写出一个字母,
那么国王克利斯蒂安的姓名
就处处被人传颂。②
“在一个变乱的时代里,阳光也会从浓重的乌云里射出来。”
“现在我们再翻一页吧。
“在‘巨带’里③,在撒姆叔海岸下,有什么东西在呼啸,在歌唱呢?一个披着一头蔚蓝色头发的美人鱼从海面上升起来。她向农民预言未来:有一个王子将要出生;他将要成为一个有权力的伟大的国王④。
“他出生在田野里的一棵花儿盛开的山植树下。他的名字现在在传说和歌声中,在邻近的骑士大厅和城堡中开了花。有尖塔的交易所在建立起来了。罗森堡宫殿高高地耸立着,俯视着远在城墙以外的东西。学生现在有他们自己的宿舍。在这宿舍附近,座落着作为乌兰妮亚⑤纪念碑的‘圆塔’⑥。它现在仍高耸人云,遥对着曾经是乌兰妮亚宫所在地的汉岛。宫的金圆顶在月光中发出闪光;人鱼姑娘歌唱着住在宫里面的主人——国王和圣哲常来拜访的、有贵族血统的智者杜却·布拉赫。他把丹麦的声誉提得那么高,使丹麦跟天上的星星争辉,全世界有文化的国家都知道它。但是丹麦却把他赶走了。
①即哥本哈根的旧称。
②引自丹麦诗人缪勒(Paul. M. Muller)的一首诗。
③指西兰和富恩岛之间的一条海峡。
④指国王克利斯蒂安四世。在他统治期间,丹麦的文化得到了发展。
⑤希腊神话中九女神之一;她的任务是掌握天文。
⑥这是哥本哈根的一个天文台,由丹麦的名天文学家杜却·布拉赫在1576至1580年建造的。
“他在痛苦中用这样的歌安慰自己:
天空不是处处都有?
我还能有什么要求?
“他的歌活在人民心中,像人鱼姑娘所唱的关于克利斯蒂安四世的歌一样。”
“这一页你要好好地看!”干爸爸说,“它的画后面有画,正如英雄叙事诗中的后面有诗一样。这是一支歌;它的开头非常愉快,它的结尾却很悲哀。
“一个国王的女儿在国王的宫殿里跳舞。她是多么漂亮啊!她坐在国王克利斯蒂安四世的膝上;她是他心爱的女儿爱勒奥诺娜。她是在道德的教养中长大起来的。她的未婚夫是一个最优秀的显赫贵族哥尔非·乌惠德。她还不过是一个孩子;还常常受到严厉的女教师的鞭打。她向亲爱的人哭诉,而她有理由这样做。她是多么聪明,多么有教养,有学问啊!她会希腊文和拉丁文;她能伴着琵琶唱意大利歌;还能谈论关于教皇和路德的事情。
“国王克利斯蒂安躺在罗斯吉尔得主教堂的墓窖里,爱勒奥诺娜的兄弟成了国王。哥本哈根的皇宫里是一片富丽豪华的景象。这儿充满了美和智慧:最突出的代表人物是皇后——路尼堡的苏菲亚·阿玛利亚。谁能像她那样善于骑马呢?谁能像她那样精于跳舞呢?作为丹麦的皇后,谁能像她那样谈笑风生呢?
“‘爱勒奥诺娜·克利斯汀妮·乌惠德!’这是法国大使亲自讲的话,‘就美和聪明说来,她超过了一切的人。’
“在宫殿的光滑的舞池里,嫉妒的牛蒡长出来了。它在那儿生了根,蔓延起来。成了那儿一种引起人藐视的笑柄:‘这个私生子!她的马车应该在御桥上停下来。皇后可以坐车子走过的地方,普通妇女也可以走过!’
“闲话、诽谤和谎言像雪片似地飞来。
“于是乌惠德在静寂的夜里挽着妻子的手,他有城门的钥匙,他打开一扇门。马就在外面等着。他们骑马沿着海岸走;他们乘船逃到瑞典。”
“这是秋天,白天短,黑夜长。天气是灰暗和潮湿的,寒风越吹越厉害。堤岸上的树叶在瑟瑟作响;这些树叶飞到贝德·奥克斯①的庭院里——这房子已经空了,被它的主人遗弃了。风在克利斯仙港上呼啸,在现在当作一个普通监狱用的开·路克②的公馆周围吹着。他本人受到了羞辱,并且被放逐出去了。他的族徽被打碎了。他的画像高高地悬在绞架上。他对于这个国家的尊贵的皇后说了一些粗心大意的话;这就是他所得到的惩罚。
①贝德·奥克斯(Peder Oxe,1520~1575)是当时丹麦皇家一个权力很大的家臣,后来被撤职。
②开·路克(Kai Lykke,1625~1699)是当时丹麦的一个大臣,因诽谤皇后而被判罪,后来逃亡到外国去。
风在强劲地吹着,扫过曾经是加冕典礼礼仪室的公馆所在地的那个广场。现在那儿只剩下一块石头。‘而且这还是我把它作为一块水磨石放到浮冰上吹到这儿来的呢,’风萧萧地说。‘这块石头搁了浅;我所诅咒的“贼岛”就是在这儿冒出来的。它成了乌惠德老爷的公馆的一部分——他的夫人在这公馆里伴着清脆的琵琶歌唱,读希腊文和拉丁文,骄傲地生活着。现在这儿只剩下这块石头,上面刻着这样的碑文:
此石永远作为叛国者哥菲兹·乌惠德的羞耻和臭名的纪念。
“‘但是那位高贵的夫人——她现在到什么地方去了呢?呼——嘘——呼——嘘!’风在用一种尖锐的声音呼啸着。
“海水不停地拍打着宫殿的粘湿的墙,在宫殿后面的那座‘蓝塔’里,她已经待了好几年。这个房间里温暖少而烟多。天花板下面的那个小窗子很高。国王克利斯蒂安四世的这位娇生惯养的孩子——这位最文雅的小姐和夫人,她生活得多么艰难,多么痛苦啊!这座被烟熏黑了的监狱的墙上挂满了引起她的回忆的窗帘和织锦。她记起了她儿童时代的幸福时光,她父亲的温柔而神采飞扬的面貌。她记起了她的华贵的婚礼,她的光荣的日子,她在荷兰、英国和波霍尔姆的困苦的时刻。
在真诚的爱情面前,
无所谓困苦和艰难。
“那时她仍然和他生活在一起。但现在她却是孤独的,永远孤独的。她不知道他的坟墓在什么地方——谁也不知道。
她对丈夫的忠诚,
是她唯一的罪行。
“她成年累月地待在那里面,而外面的生活却在不停地进展。时间永远不会静止下来,但是我们不妨静止一会儿来把她和这支歌的意义想一想:
我要保持我对丈夫的誓言,
不管怎样困苦和怎样艰难!
“你看到这幅图画了吗?”干爸爸问。
“这正是冬天。冰冻在洛兰和富恩岛之间造出一座桥——一座为卡尔·古斯塔夫①用的桥。他长驱直人,所向无敌。整个国家遭受到抢劫和焚烧,恐怖和饥饿。
①瑞典国王古斯塔夫于1658年围攻哥本哈根。丹麦国王佛列得里克三世与他订了不利于丹麦的条约才算解围。
“瑞典人已经齐集在哥本哈根城下。天气冷得刺骨,雪花狂飞乱舞。但是男人和女人,忠实于他们自己的国王,忠实于他们自己,现在正在准备作战。每一个手艺人、店伙、学生和教师都在城墙上守城。谁也不怕那些火红的炮弹。国王佛列得里克宣誓要死在自己的窝里。他骑在马上巡视,皇后在后面跟随着他,这儿充满了勇气、纪律性和爱国的热忱。
“让瑞典人穿着白衣、在白雪里向前爬,准备突击吧!大家不停地把梁木和石头扔到他们头上。是的,女人提着滚烫的铁锅,把沸腾的沥青和柏油向这些进攻的敌人头上淋下去。
“在这天晚上,国王和平民团结在一起,凝成一股力量。他们得救了,他们胜利了。教堂的钟在齐鸣;处处是一片感恩的歌声。市民啊,在这里你们获得了骑士般的名誉!”
“下一页是什么呢?请看这张画吧!
“斯万尼主教的夫人坐着一辆紧闭着的车子来了。只有显贵才能这样做。那些凶猛的年轻贵族把车子打得稀烂。主教夫人只好亲自步行到主教公馆里去。
“整个故事就只这一点吗?下一步是摧毁更重要的一件东西——过度的傲慢。
“汉斯·南生市长和斯万尼主教①,在上帝的名义下,携手进行工作。他们的话语充满了智慧和诚恳;人们在教堂里,在市民公所里都能听见。
①南生市长(Borgemester Hans Nansen)和斯万尼主教(Biskop Svane)是瑞典人围攻哥本哈根时帮助丹麦国王最得力的人。战后他们又帮助国王建立起专制政体。
“只有国王可以掌握大权。他曾经在危险的时刻留在他的窝里。要人和平民都要由他来管理和统治。
“这是一个专权的时代。”
“我们再跳一页,也再跳一个时代吧。
“‘嗨咿!啊嗨咿!’犁被扔到一边,石楠遍地丛生,但是人们却非常喜欢打猎。‘嗨咿!啊嗨咿!’
“请听那响亮的号角和狂吠着的猎犬吧!请看那些猎人吧!请看国王克利斯蒂安五世吧!他年轻而又快乐。宫里和城里全是一片快乐的景象。大厅里点着蜡烛,院子里点着火把,街上点着路灯。一切东西是那么焕然一新!从德国请来的新的贵族——男爵和伯爵——接收了恩惠和礼品。当时最流行的东西是称号、官职和德国语言。
“于是人们听到一个真正的丹麦声音:这是一个织工的儿子——他现在当上了主教。这就是根果①的声音。他唱着美丽的圣诗。
“还有一个平民的儿子——一个卖酒人的儿子。他的名字在法律和正义中射出光辉。他的关于法律的著作成了国王的名字的金底。它将永远不会被人忘记。这个平民的儿子是这国家最伟大的人;他得到了一个贵族的纹章,但也因此招致了嫉恨。因此在刑场上,格里菲尔德②的头上搁着刽子手的刀子,但是就在这时他被赦罪,改为终身监禁。人们把他送到特龙罕海岸外的一个小小的石岛上去。
蒙霍姆成了丹麦的圣赫勒拿③。“但是宫殿里的舞会仍然在愉快地进行着。这里是一派豪华富贵的景象;这里有轻松的音乐。朝臣和太太们在这里跳舞。
“现在是佛列得里克四世的时代!
“请看那些庄严的船只和胜利的旗帜吧!请看那波涛汹涌的大海吧!是的,它可以告诉人们丹麦的事迹、成就和光荣。我们记得起一些名字——胜利的塞赫斯得和谷尔登洛④!我们记得起卫特菲尔得⑤——他为了要救出丹麦的舰队,炸毁了他自己的船,而他本人则拿着丹麦的国旗,被抛到空中去。我们想着那个时代和那个时代里的斗争,想起了从挪威山上跑下来保卫丹麦的那位英雄:比得·托登叔⑥。在那壮丽的海上,在那狂暴的海上,他的名字像雷轰似地从这条海岸传到那条海岸。
①根果(Thomas Hans Kingo,1634~1703)是丹麦有名的宗教诗人,写过许多赞美诗。
②格里菲尔德(P. S. Griffelde,1635~1699)是丹麦的政治家。从1679年起,他在蒙霍姆(Munkholm)岛被监禁了22年。
③这是大西洋上的一个海岛,拿破仑曾被监禁在这里。
④这是丹麦两个有名的海军大将,曾经两次战胜挪威的海军。
⑤这是丹麦的另一个海军大将,
⑥这是一个挪威人,服务于丹麦舰队。当丹麦和瑞典作战的时候,他立过大功。
闪电透过尘埃,
雷声打乱时代的低语;
一个裁缝的学徒离开案板,
划着一条小船走过挪威沿岸。
威金人那种年轻和钢铁般的精神,
飘扬在北海上。①
“这时从格林兰的沿岸吹来一阵轻快的风——一阵像来自伯利恒土地上的香气。它带来汉斯·爱格得②和他的妻子所点起的福音之光。
①引自丹麦名诗人和政治家卜洛(Parmo Carl Ploug,1813~1894)的一首诗。
②这是一个丹麦的牧师,他把基督的福音传到格林兰岛上去。
“因此半页的篇幅有金底;另外半页的篇幅,因为表示悲哀,是一片灰黑——上面有些黑点,好像表示火花,又好像表示疾病和瘟疫。
“瘟疫在哥本哈根横行。街上都空了,所有的门都关上了,处处是粉笔画的十字,表示屋子里有瘟疫。但是画有黑十字的地方,表明里面住着的人全都死光了。
“尸体都在夜间被运走,没有人敲什么丧钟。躺在街上半死的人也跟死人一道被运走了。兵车装满了尸体,发出隆隆的响声。但是啤酒店里却发出醉汉的可怕的歌声和狂叫。他们想借酒来忘掉悲惨的境遇。他们要忘记,然后灭亡——灭亡!的确,他们终于走到灭亡。这一页,跟哥本哈根第二次的灾难和考验一起,就在这儿结束。www.qigushi.com儿童故事大全
“国王佛列得里克四世仍然活着。在岁月的飞逝中,他的头发都变得灰白了。他站在王宫的窗口眺望着外面的风暴。这是岁暮的时候。
“在西门附近的一幢小房子里,有一个男孩子在玩球。球儿飞到顶楼上去了。这小家伙拿着一根蜡烛爬上去寻找它。于是这幢小房子就起了火,接着整条街也烧起来了。火光冲上天空;云块反射出光来。火在不停地扩大!火的燃料可是不少:有食物,有干草和麦秆,有腊肉和柏油,有整堆为了过冬用的木柴。什么东西部烧起来了。处处是哭声和叫声,一片混乱。老国王骑着马走到这混乱中来。他鼓励大家;对大家下命令。火药在爆炸,房屋在崩塌。这时北城也烧起来了;许多教堂——包括圣·彼得教堂和圣母院——也都烧起来了。请听教堂的钟最后发出的声音吧:‘仁慈的上帝,请您收回您对我们的愤怒吧!’
“只有圆塔和皇宫被保留了下来;它们周围的一切都成了烟雾迷漫的废墟。
“国王佛列得里克对老百姓很好。他安慰他们,给他们东西吃。他跟他们在一起;他是那些无家可归的人的朋友。祝福国王佛列得里克四世吧!”
“现在请看这一页!
“请看这镶着金子的马车,它旁边的随从和前前后后的骑士吧。它从皇宫里开出来,皇宫两边拦着铁链,为的是怕老百姓走得太近。每个平民必须光着头才能走过广场。因为这个缘故,你看不见广场上有什么人——大家都避开这块地方。现在可是有一个人走过来了:他的眼睛下垂,手中拿着帽子。在这时候,他正是我们很愿意推崇的一个人:
他的话语像扫净一切的狂风,
一直吹到明天太阳光出现;
外来的不良风习像许多蚱蜢,
匆忙地逃回到它发源的地点。①
“这就是充满了机智和幽默的路德维格·荷尔堡②。他的伟大表现在丹麦的剧场上。但是丹麦的剧场却都关上了门,好像它们是羞耻的发源地似的。一切娱乐都受到限制。歌舞和音乐都被禁止了。基督教阴暗的一面现在占了上风。”
①引自丹麦诗人爱密尔(Christian Frederrik Emil,1797~1840)的一首诗。
②荷尔堡(Ludvig Holberg,1684~1754),一般称为丹麦戏剧的创始人。
“‘丹麦王子!’他的母亲这样称呼他。现在是他的时代——充满了明朗的阳光、鸟儿的歌声、欢乐和地道的丹麦式的生活的时代:佛列得里克五世成了国王。
“皇宫广场上的铁链现在拆除了。丹麦的剧场的门又开了。处处充满了笑声、歌声和快乐的心情。农人举行夏日的联欢节。经过饥饿的压迫以后,他们现在可以欢乐了。‘美’现在繁荣起来,开出花朵,在声、色和创造性的艺术中结出果实,请听格勒特里①的音乐吧!请看伦得曼②的演剧吧!丹麦的皇后喜爱一切地道的东酉。英国的路薏丝,你是那么美丽和温柔!愿天上的上帝祝福你!愿太阳光以愉快的大合唱来歌颂丹麦的那些皇后——菲利巴,伊丽莎白和路薏丝。”
“尘世的部分早已被埋葬掉了,但是灵魂仍然活着,名字也仍然活着。英国又送来一个皇族的新嫁娘——玛蒂德③。她是那么年轻,但是那么快就被遗弃掉!诗人有一天将会歌颂你,歌颂你年轻的心和你所过的艰难的日子。歌声在时间的流逝中,在人民中间,有一种力量,一种无法形容的力量。请看那皇宫——国王克利斯蒂安的皇宫——的大火吧!人们在想尽一切办法要救出他们所能找到的最好的东西。请看那些码头工人拖出的一篮子银盘和贵重的东西吧。这是一笔了不起的财富。不过他们马上看到在熊熊大火燎着的一扇敞开的门后面,有国王克利斯蒂安四世的一尊古铜半身像。他们于是扔掉他们背着的那笔财富。这尊像对他们有更重大的意义!必须把它救出来,不管它有多重。他们从爱华德④的诗歌中,从哈特曼⑤的悦耳的曲调中认识了他。
①格勒特里(A.E.M.Gretry,1741~1813)是法国的名作曲家。
②伦得曼(Gert Londemann,1718~1774)是丹麦有名的戏剧家。
③玛蒂德(Karollne Mathilde,1751一1775)是丹麦国王克利斯蒂安七世的妻子,因失宠被囚禁在克隆堡监狱,并死于狱中。
④爱华德(Johannes Ewald.1743~1781)是丹麦的名诗人和剧作家。
⑤哈特曼(Johan Peter Emilius Hartmann,1805~1900)是丹麦的名作曲家。
“语言和歌曲都具有力量:对于可怜的玛蒂德皇后说来,这更具有力量。”
“我们再继续翻翻我们的画册吧。
“乌菲德广场上立着一个羞耻的纪念碑。世界上还有什么地方竖立着同样的东西呢?在西门附近立着一根圆柱。世界上像这样的东西有多少呢?
“太阳吻着作为‘自由圆柱’的基石的那块石头。所有教堂的钟都响起来了;旗帜在飘扬。大家对王储佛列得里克高呼万岁。贝尔斯托夫、勒汶特洛和柯尔边生①这几个名字永远留在老年人和青年人的心里和嘴上。大家带着微笑的眼光和感激的心情念着圆柱上刻着的神圣的碑文:
国王命令:废除农奴制;制定并实施土地法,以使农民成为勇敢、聪明、勤劳、善良、正直和幸福的公民!
“这是多么阳光明媚的一天啊!这是多么美好的一个‘夏日联欢节’啊!
“阳光之神唱着歌:‘善在生长!美在生长!乌菲德广场上的那块石碑将会倒下,但是自由圆柱将会永远在太阳光中立着——上帝、国王和人民都祝福它。’
我们有一条古老的公路,
它一直通到世界的尽头,②
“这就是那广阔的大海——敌人或朋友都可以使用的大海。而敌人也就来了。强大的英国舰队驶进来了:一个大国来攻打一个小国③。这场战斗是艰苦的,但是人民却非常勇敢。
每个人都英勇无敌,
战斗到最后一口气。④
“他们赢得了敌人的钦佩;他们感动了丹麦的诗人。现在我们纪念这天的战斗的时候,就高高地挂起国旗:这是丹麦光荣的4月2号——哥本哈根港外的洗足木耀日⑤的海战。”
①贝尔斯托夫(A. B. Bernstortf,1735~1797)勒汶特洛(Raventlow,1748~1827)和柯尔边生(C.Colbjornsen,1749~1814)都是丹麦的政治家和社会改革家。
②这是丹麦诗人格兰特维格的两句诗。
③在拿破仑战争期间,英国不准丹麦中立,于1807年向丹麦进攻,把丹麦的海军全部消灭了。
④这是丹麦作家弗列德里克(Werner Hans Frederik,1744~1812)的诗句。
⑤这是耶稣受难前的一天,在这一天耶稣亲自为他的门徒洗足,以表示谦虚。事见《圣经·新约全书·约翰福音》第13章。
“许多年过去了。奥列·松得海峡出现了一支舰队。它是开向俄国去呢,还是开到丹麦来呢?谁也不知道,甚至舰队上的人也不知道。
“人们的嘴上流传着一个故事:这天早晨在奥列·松得海面上,一件密封的命令拆开了,并且立即宣布。它上面写道:围剿丹麦的舰队。这时一个年轻的上校——一个言行一致的英国的儿子——站到他的首长面前来,说:‘我发誓,在公开和正义的战斗中,我愿为英国的国旗战斗到死,但是我不能去摧毁一个弱国。’
“他说完这话,就跳到海里去了!
于是舰队向哥本哈根前进,
远离它应该去的战场①,
那个无名上校的冰冷尸身,
直到浪潮把它推向海边。
瑞典的渔人们在星空下撒网,
捞起他,用船把他装上岸:
每人都想保留住死者的肩章。②
“敌人向哥本哈根进攻。整个城市都烧起来了。我们丧失了我们的舰队,但是却没有丧失勇气和对上帝的信心。他倒下来了,但是他又能站起来。像爱赫里亚③的战斗一样,创伤终于治好了。哥本哈根的历史充满了值得安慰的事情。
我们有亘古不变的信心:
上帝永远是丹麦的一个友人。
他会帮助,只要我们坚持到底,
明朗的太阳明天一定会升起。
“不久阳光照着新建的城市,照着丰饶的麦田,照着我们人民的技能和艺术。这是一个和平幸福的夏天。这时候奥伦施拉格④到来了;诗神建立起她丰富多彩的海市蜃楼。
“科学上现在有了一个重大的发现。它比人们古时发现的一只‘金角’还要重要。现在发现的是一条金桥:
这条桥可以使思想的光辉
随时射进别的国家和人民中去。
“这桥上写着汉斯·克利斯蒂安·奥尔斯得特⑤的名字。
①指它应该去打它真正的敌人拿破仑。
②这是丹麦诗人巴梭(CarlChristianBassu,1807~1846)的一首诗。
③在北欧神话中,爱赫里亚(Einheria)是一群英勇的战士,死后可以走进众神之祖奥丁的大殿。
④奥伦施拉格(A.G.Oehlenschlager,1779~1850)是丹麦的叙事诗人和剧作家,欧洲十九世纪浪漫主义运动的一个领导人。
⑤奥尔斯得特(HansChristianArsted,1777~1851)是丹麦的著名物理学家,电磁力的发明人。
“瞧吧!在皇宫附近的教堂旁边,现在出现了一个建筑物。甚至最穷苦的男人和女人都愿意为它的建筑捐献出最后的一个铜板。”
“在这画册的开头,”干爸爸说,“你记得,那些古老的圆石从挪威的山上滚下来,然后被搬到这儿的冰块上,现在在多瓦尔生的指挥下,它们又从海底被搬出来,变成了美丽的大理石雕像。才好看呢!记住我给你看过的这些东西和给你讲过的这些事情吧!海的沙底冒出水面来,成为防波堤,载着‘阿克塞尔之家’,载着主教的公馆和国王的皇宫。现在它又载着美神的庙。诅咒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空中充满了光明的孩子对于未来世纪所唱的欢乐的颂歌。
“多少暴风雨曾经在这儿经过;多少暴风雨又会到来,但是终究又会消逝。真、善、美总会获得胜利的。
“画册到这儿就完了,但是哥本哈根的历史并没有完——还早得很呢。谁知道你这一生会看到什么呢?
“天常常是黑的,暴风在吹,但是它总没有办法把太阳光吹走。阳光永远在那儿。不过上帝比最亮的阳光还要亮!我们的主比哥本哈根所统治的地方要宽广得多。”
干爸爸说完这话;就把画册送给我,他目光明亮,充满信心。我把这本书接过来的时候是那么高兴,那么骄傲,那么小心,正如我最近第一次抱着我的小妹妹一样。
干爸爸说:“我赞成你把这本画册给大家看,同时你也可以说明,它是我编的,粘的,画的。不过最重要的一件事情是,他们应该立刻知道我从什么地方得到这个主题、你知道得很清楚,你可以告诉他们。主题是从那些老油灯那儿得来的。当人们在最后一晚点着它们的时候,它们把一切东西,像一个海市蜃楼似的,指给新的煤气灯看:把这个港口第一次点起路灯时的事情,直到哥本哈根同时点着油灯和煤气灯这一晚上的事情,统统都指出来看。“这本书你喜欢给什么人看就给什么人看——这也就是说,给有亲切的眼睛和友善的心的人看。但是假如‘地狱马’来了的话,那么请你马上就合起
《干爸爸的画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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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标题:干爸爸的画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