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削曾史之行,钳杨墨之口,攘弃仁义,而天下之德始玄同矣。全诗译文及注释赏析

发布时间:2019-04-28 08:14:04

出自先秦莊周的《胠箧》

  将爲胠箧、探囊、發匮之盜而爲守備,則必攝緘縢、固扃鐍;此世俗之所謂知也。然而巨盜至,則負匮、揭箧、擔囊而趨;唯恐緘縢扃鐍之不固也。然則鄉之所謂知者,不乃爲大盜積者也?

  故嘗試論之,世俗之所謂知者,有不爲大盜積者乎?所謂聖者,有不爲大盜守者乎?何以知其然邪?昔者齊國鄰邑相望,雞狗之音相聞,罔罟之所布,耒耨之所刺,方二千餘裏。阖四竟之内,所以立宗廟、社稷,治邑、屋、州、闾、鄉、曲者,曷嘗不法聖人哉?然而田成子一旦殺齊君而盜其國。所盜者豈獨其國邪?并與其聖知之法而盜之。故田成子有乎盜賊之名,而身處堯舜之安,小國不敢非,大國不敢誅,專有齊國。則是不乃竊齊國,并與其聖知之法,以守其盜賊之身乎?

  嘗試論之,世俗之所謂至知者,有不爲大盜積者乎?所謂至聖者,有不爲大盜守者乎?何以知其然邪?昔者龍逢斬,比幹剖,苌弘胣,子胥靡。故四子之賢而身不免乎戮。故跖之徒問于跖曰:“盜亦有道乎?”跖曰:“何适而無有道邪?”夫妄意室中之藏,聖也;入先,勇也;出後,義也;知可否,知也;分均,仁也。五者不備而能成大盜者,天下未之有也。”由是觀之,善人不得聖人之道不立,跖不得聖人之道不行;天下之

之善人少而不善人多,則聖人之利天下也少,而害天下也多。故曰:唇竭則齒寒,魯酒薄而邯鄲圍,聖人生而大盜起。掊擊聖人,縱舍盜賊,而天下始治矣!

  夫川竭而谷虛,丘夷而淵實。聖人已死,則大盜不起,天下平而無故矣。聖人不死,大盜不止。雖重聖人而治天下,則是重利盜跖也。爲之鬥斛以量之,則并與鬥斛而竊之;爲之權衡以稱之,則并與權衡而竊之;爲之符玺而信之,則并與符玺而竊之;爲之仁義以矯之,則并與仁義而竊之。

  何以知其然邪?彼竊鈎者誅,竊國者爲諸侯,諸侯之門而仁義存焉。則是非竊仁義聖知邪?故逐于大盜、揭諸侯、竊仁義并鬥斛權衡符玺之利者,雖有軒冕之賞弗能勸,斧钺之威弗能禁。此重利盜跖而使不可禁者,是乃聖人之過也。故曰:“魚不可脫于淵,國之利器不可以示人。”彼聖人者,天下之利器也,非所以明天下也。

  故絕聖棄知,大盜乃止;擿玉毀珠,小盜不起;焚符破玺,而民樸鄙;掊鬥折衡,而民不争;殚殘天下之聖法,而民始可與論議。擢亂六律,铄絕竽瑟,塞瞽曠之耳,而天下始人含其聰矣;滅文章,散五采,膠離朱之目,而天下始人含其明矣。毀絕鈎繩而棄規矩,攦工倕之指,而天下始人含其巧矣。故曰:大巧若拙。削曾史之行,鉗楊墨之口,攘棄

仁義,而天下之德始玄同矣。

  彼人含其明,則天下不铄矣;人含其聰,則天下不累矣;人含其知,則天下不惑矣;人含其德,則天下不僻矣。彼曾、史、楊、墨、師曠、工倕、離朱、皆外立其德而以爚亂天下者也,法之所無用也。

  子獨不知至德之世乎?昔者容成氏、大庭氏、伯皇氏、中央氏、栗陸氏、骊畜氏、軒轅氏、赫胥氏、尊盧氏、祝融氏、伏犧氏、神農氏,當是時也,民結繩而用之,甘其食,美其服,樂其俗,安其居,鄰國相望,雞狗之音相聞,民至老死而不相往來。若此之時,則至治已。今遂至使民延頸舉踵,曰:“某所有賢者,”赢糧而趣之,則内棄其親,而外棄其主之事;足迹接乎諸侯之境,車軌結乎千裏之外,則是上好知之過也。上誠好知而無道,則天下大亂矣!

  何以知其然邪?夫弓、弩、畢、弋、機變之知多,則鳥亂于上矣;鈎餌、罔罟、罾笱之知多,則魚亂于水矣;削格、羅落、罝罘之知多,則獸亂于澤矣;知詐漸毒、颉滑堅白、解垢同異之變多,則俗惑于辯矣。故天下每每大亂,罪在于好知。故天下皆知求其所不知,而莫知求其所已知者;皆知非其所不善,而莫知非其所已善者,是以大亂。故上悖日月之明,下爍山川之精,中堕四時之施,惴耎之蟲,肖翹之物,莫不失其性。甚矣,

夫好知之亂天下也!自三代以下者是已,舍夫種種之民,而悅夫役役之佞,釋夫恬淡無爲,而悅夫啍啍之意,啍啍已亂天下矣!

譯文

  爲了對付撬箱子、掏口袋、開櫃子的小偷而做防範準備,必定要收緊繩結、加固插闩和鎖鑰,這就是一般人所說的聰明作法。可是一旦大強盜來了,就背着櫃子、扛着箱子、挑着口袋快步跑了,唯恐繩結、插闩與鎖鑰不夠牢固哩。既然是這樣,那麽先前所謂的聰明作法,不就是給大盜作好了積聚和儲備嗎?所以我曾試圖讨論這種情況,世俗所謂的聰明人,有不替大盜積聚财物的嗎?所謂的聖人,有不替大盜守衛财物的嗎?

  怎麽知道是這樣的呢?當年的齊國,鄰近的村邑遙遙相望,雞狗之聲相互聽聞,魚網所撒布的水面,犁鋤所耕作的土地,方圓兩千多裏。整個國境之内,所有用來設立宗廟、社稷的地方,所有用來建置邑、屋、州、闾、鄉、裏各級行政機構的地方,何嘗不是在效法古代聖人的作法!然而田成子一下子殺了齊國的國君也就竊據了整個齊國。他所盜竊奪取的難道又僅僅隻是那樣一個齊國嗎?連同那裏各種聖明的法規與制度也一塊兒劫奪去了。而田成子雖然有盜賊的名聲,卻仍處于堯舜那樣安穩的地位,小的國家不敢非議他,大的國家不敢讨伐他,世世代代竊據齊國。那

麽,這不就是盜竊了齊國并連同那裏聖明的法規和制度,從而用來守衛他盜賊之身嗎?所以我曾試圖讨論這種情況,世俗的所謂聰明人,有不替大盜積聚财物的嗎?所謂的聖人,有不替大盜防守财物的嗎?

  怎麽知道是這樣的呢?從前龍逢被斬首,比幹被剖胸,苌弘被掏肚,子胥被抛屍江中任其腐爛。即使像上面四個人那樣的賢能之士,仍不能免于遭到殺戮。因而盜跖的門徒向盜跖問道:“做強盜也有規矩和準繩嗎?”盜跖回答說:“到什麽地方會沒有規矩和準繩呢?憑空推測屋裏儲藏着什麽财物,這就是聖明;率先進到屋裏,這就是勇敢;最後退出屋子,這就是義氣;能知道可否采取行動,這就是智慧;事後分配公平,這就是仁愛。以上五樣不能具備,卻能成爲大盜的人,天下是沒有的。”從這一點來看,善人不能通曉聖人之道便不能立業,盜跖不能通曉聖人之道便不能行竊;天下的善人少,而不善的人多,那麽聖人給天下帶來好處也就少,而給天下帶來禍患也就多。所以說:嘴唇向外翻開牙齒就會外露受寒,魯侯奉獻的酒味道淡薄緻使趙國都城邯鄲遭到圍困,聖人出現了因而大盜也就興起了。抨擊聖人,釋放盜賊,天下方才能太平無事。

  溪水幹涸山谷顯得格外空曠,山丘夷平深潭顯得格外充實。聖人死了,

那麽大盜也就不會再興起,天下就太平而沒有變故了。聖人不死,大盜也就不會中止。即使讓整個社會都重用聖人治理天下,那麽這也是讓盜跖獲得最大的好處。給天下人制定鬥、斛來計量物品的多少,那麽就連同鬥斛一道盜竊走了;給天下人制定秤錘、秤杆來計量物品的輕重,那麽就連同秤錘、秤杆一道盜竊走了;給天下人制定符、玺來取信于人,那麽就連同符、玺一道盜竊走了;給天下人制定仁義來規範人們的道德和行爲,那麽就連同仁義一道盜竊走了。怎麽知道是這樣的呢?那些偷竊腰帶環鈎之類小東西的人受到刑戮和殺害,而竊奪了整個國家的人卻成爲諸侯;諸侯之門方才存在仁義。這不就是盜竊了仁義和聖智嗎?所以,那些追随大盜、高居諸侯之位、竊奪了仁義以及鬥斛、秤具、符玺之利的人,即使有高官厚祿的賞賜不可能勸勉,即使有行刑殺戮的威嚴不可能禁止。這些大大有利于盜跖而不能使他們禁止的情況,都是聖人的過錯。因此說,魚兒不能脫離深潭,治國的利器不能随便拿給人看。那些所謂的聖人,就是治理天下的利器,是不可以用來明示天下的。

  所以,斷絕聖人摒棄智慧,大盜就能中止;棄擲玉器毀壞珠寶,小的盜賊就會消失;焚燒符記破毀玺印,百姓就會樸實渾厚;打破鬥斛折斷秤杆,百

姓就會沒有争鬥;盡毀天下的聖人之法,百姓方才可以談論是非和曲直。攪亂六律,毀折各種樂器,并且堵住師曠的耳朵,天下人方能保全他們原本的聽覺;消除紋飾,離散五彩,粘住離朱的眼睛,天下人方才能保全他們原本的視覺;毀壞鈎弧和墨線,抛棄圓規和角尺,弄斷工倕的手指,天下人方才能保有他們原本的智巧。因此說:“最大的智巧就好像是笨拙一樣。”削除曾參、史鰌的忠孝,鉗住楊朱、墨翟善辯的嘴巴,摒棄仁義,天下人的德行方才能混同而齊一。人人都保有原本的視覺,那麽天下就不會出現毀壞;人人都保有原本的聽覺,那麽天下就不會出現憂患;人人都保有原本的智巧,那麽天下就不會出現迷惑;人人都保有原本的秉性,那麽天下就不會出現邪惡。那曾參、史鰌、楊朱、墨翟、師曠、工倕和離朱,都外露并炫耀自己的德行,而且用來迷亂天下之人,這就是聖治之法之所以沒有用處的道理。

  你唯獨不知道那盛德的時代嗎?從前容成氏、大庭氏、伯皇氏、中央氏、栗陸氏、骊畜氏、軒轅氏、赫胥氏、尊盧氏、祝融氏、伏犧氏、神農氏,在那個時代,人民靠結繩的辦法記事,把粗疏的飯菜認作美味,把樸素的衣衫認作美服,把純厚的風俗認作歡樂,把簡陋的居所認作安适,鄰近的國家相互觀望,雞

狗之聲相互聽聞,百姓直至老死也互不往來。像這樣的時代,就可說是真正的太平治世了。可是當今竟然達到使百姓伸長脖頸踮起腳跟說,“某個地方出了聖人”,于是帶着幹糧急趨而去,家裏抛棄了雙親,外邊離開了主上的事業,足迹交接于諸侯的國境,車輪印迹往來交錯于千裏之外,而這就是統治者追求聖智的過錯。統治者一心追求聖智而不遵從大道,那麽天下必定會大亂啊!

  怎麽知道是這樣的呢?弓弩、鳥網、弋箭、機關之類的智巧多了,那麽鳥兒就隻會在空中擾飛;鈎餌、漁網、魚籠之類的智巧多了,那麽魚兒就隻會在水裏亂遊;木栅、獸欄、獸網之類的智巧多了,那麽野獸就隻會在草澤裏亂竄;僞騙欺詐、奸黠狡猾、言詞詭曲、堅白之辯、同異之談等等權變多了,那麽世俗的人就隻會被詭辯所迷惑。所以天下昏昏大亂,罪過就在于喜好智巧。所以天下人都隻知道追求他所不知道的,卻不知道探索他所已經知道的;都知道非難他所認爲不好的,卻不知道否定他所已經贊同的,因此天下大亂。所以對上而言遮掩了日月的光輝,對下而言銷解了山川的精華,居中而言損毀了四時的交替,就連附生地上蠕動的小蟲,飛在空中的蛾蝶,沒有不喪失原有真性的。追求智巧擾亂天下,竟然達到如此地步!自夏、商、周

三代以來的情況就是這樣啊,抛棄那衆多淳樸的百姓,而喜好那鑽營狡詐的谄佞小人;廢置那恬淡無爲的自然風尚,喜好那喋喋不休的說教。喋喋不休的說教已經搞亂了天下啊!

作者簡介

莊子(公元前369-公元前286年),名周,漢族,宋國蒙(今河南省商丘市東北梁園區蒙牆寺村)人,戰國時期的思想家、哲學家、文學家,道家學說的主要創始人之一。莊子祖上系出楚國公族,後因吳起變法楚國發生内亂,先人避夷宗之罪遷至宋國蒙地。莊子生平隻做過地方漆園吏,因崇尚自由而不應同宗楚威王之聘。老子思想的繼承和發展者。後世将他與老子并稱爲“老莊”。他們的哲學思想體系,被思想學術界尊爲“老莊哲學”。代表作品爲《莊子》以及名篇有《逍遙遊》、《齊物論》等。

出自先秦庄周的《胠箧》

  将为胠箧、探囊、发匮之盗而为守备,则必摄缄縢、固扃鐍;此世俗之所谓知也。然而巨盗至,则负匮、揭箧、担囊而趋;唯恐缄縢扃鐍之不固也。然则乡之所谓知者,不乃为大盗积者也?

  故尝试论之,世俗之所谓知者,有不为大盗积者乎?所谓圣者,有不为大盗守者乎?何以知其然邪?昔者齐国邻邑相望,鸡狗之音相闻,罔罟之所布,耒耨之所刺,方二千余里。阖四竟之内,所以立宗庙、社稷,治邑、屋、州、闾、乡、曲者,曷尝不法圣人哉?然而田成子一旦杀齐君而盗其国。所盗者岂独其国邪?并与其圣知之法而盗之。故田成子有乎盗贼之名,而身处尧舜之安,小国不敢非,大国不敢诛,专有齐国。则是不乃窃齐国,并与其圣知之法,以守其盗贼之身乎?

  尝试论之,世俗之所谓至知者,有不为大盗积者乎?所谓至圣者,有不为大盗守者乎?何以知其然邪?昔者龙逢斩,比干剖,苌弘胣,子胥靡。故四子之贤而身不免乎戮。故跖之徒问于跖曰:“盗亦有道乎?”跖曰:“何适而无有道邪?”夫妄意室中之藏,圣也;入先,勇也;出后,义也;知可否,知也;分均,仁也。五者不备而能成大盗者,天下未之有也。”由是观之,善人不得圣人之道不立,跖不得圣人之道不行;天下之

之善人少而不善人多,则圣人之利天下也少,而害天下也多。故曰:唇竭则齿寒,鲁酒薄而邯郸围,圣人生而大盗起。掊击圣人,纵舍盗贼,而天下始治矣!

  夫川竭而谷虚,丘夷而渊实。圣人已死,则大盗不起,天下平而无故矣。圣人不死,大盗不止。虽重圣人而治天下,则是重利盗跖也。为之斗斛以量之,则并与斗斛而窃之;为之权衡以称之,则并与权衡而窃之;为之符玺而信之,则并与符玺而窃之;为之仁义以矫之,则并与仁义而窃之。

  何以知其然邪?彼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诸侯之门而仁义存焉。则是非窃仁义圣知邪?故逐于大盗、揭诸侯、窃仁义并斗斛权衡符玺之利者,虽有轩冕之赏弗能劝,斧钺之威弗能禁。此重利盗跖而使不可禁者,是乃圣人之过也。故曰:“鱼不可脱于渊,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彼圣人者,天下之利器也,非所以明天下也。

  故绝圣弃知,大盗乃止;擿玉毁珠,小盗不起;焚符破玺,而民朴鄙;掊斗折衡,而民不争;殚残天下之圣法,而民始可与论议。擢乱六律,铄绝竽瑟,塞瞽旷之耳,而天下始人含其聪矣;灭文章,散五采,胶离朱之目,而天下始人含其明矣。毁绝钩绳而弃规矩,攦工倕之指,而天下始人含其巧矣。故曰:大巧若拙。削曾史之行,钳杨墨之口,攘弃

仁义,而天下之德始玄同矣。

  彼人含其明,则天下不铄矣;人含其聪,则天下不累矣;人含其知,则天下不惑矣;人含其德,则天下不僻矣。彼曾、史、杨、墨、师旷、工倕、离朱、皆外立其德而以爚乱天下者也,法之所无用也。

  子独不知至德之世乎?昔者容成氏、大庭氏、伯皇氏、中央氏、栗陆氏、骊畜氏、轩辕氏、赫胥氏、尊卢氏、祝融氏、伏牺氏、神农氏,当是时也,民结绳而用之,甘其食,美其服,乐其俗,安其居,邻国相望,鸡狗之音相闻,民至老死而不相往来。若此之时,则至治已。今遂至使民延颈举踵,曰:“某所有贤者,”赢粮而趣之,则内弃其亲,而外弃其主之事;足迹接乎诸侯之境,车轨结乎千里之外,则是上好知之过也。上诚好知而无道,则天下大乱矣!

  何以知其然邪?夫弓、弩、毕、弋、机变之知多,则鸟乱于上矣;钩饵、罔罟、罾笱之知多,则鱼乱于水矣;削格、罗落、罝罘之知多,则兽乱于泽矣;知诈渐毒、颉滑坚白、解垢同异之变多,则俗惑于辩矣。故天下每每大乱,罪在于好知。故天下皆知求其所不知,而莫知求其所已知者;皆知非其所不善,而莫知非其所已善者,是以大乱。故上悖日月之明,下烁山川之精,中堕四时之施,惴耎之虫,肖翘之物,莫不失其性。甚矣,

夫好知之乱天下也!自三代以下者是已,舍夫种种之民,而悦夫役役之佞,释夫恬淡无为,而悦夫啍啍之意,啍啍已乱天下矣!

译文

  为了对付箱子、掏口袋、开柜子小偷而做防范准备,必定要收紧绳结、加固插闩和锁钥,这就是一般人所说的聪明作法。可是一旦大强盗来了,就背着柜子、扛着箱子、挑着口袋快步跑了,唯恐绳结、插闩与锁钥不够牢固哩。既然是这样,那么先前所谓的聪明作法,不就是给大盗作好了积聚和储备吗?所以我曾试图讨论这种情况,世俗所谓的聪明人,有不替大盗积聚财物的吗?所谓的圣人,有不替大盗守卫财物的吗?

  怎么知道是这样的呢?当年的齐国,邻近的村邑遥遥相望,鸡狗之声相互听闻,鱼网所撒布的水面,犁锄所耕作的土地,方圆两千多里。整个国境之内,所有用来设立宗庙、社稷的地方,所有用来建置邑、屋、州、闾、乡、里各级行政机构的地方,何尝不是在效法古代圣人的作法!然而田成子一下子杀了齐国的国君也就窃据了整个齐国。他所盗窃夺取的难道又仅仅只是那样一个齐国吗?连同那里各种圣明的法规与制度也一块儿劫夺去了。而田成子虽然有盗贼的名声,却仍处于尧舜那样安稳的地位,小的国家不敢非议他,大的国家不敢讨伐他,世世代代窃据齐国。那

么,这不就是盗窃了齐国并连同那里圣明的法规和制度,从而用来守卫他盗贼之身吗?所以我曾试图讨论这种情况,世俗的所谓聪明人,有不替大盗积聚财物的吗?所谓的圣人,有不替大盗防守财物的吗?

  怎么知道是这样的呢?从前龙逢被斩首,比干被剖胸,苌弘被掏肚,子胥被抛尸江中任其腐烂。即使像上面四个人那样的贤能之士,仍不能免于遭到杀戮。因而盗跖的门徒向盗跖问道:“做强盗也有规矩和准绳吗?”盗跖回答说:“到什么地方会没有规矩和准绳呢?凭空推测屋里储藏着什么财物,这就是圣明;率先进到屋里,这就是勇敢;最后退出屋子,这就是义气;能知道可否采取行动,这就是智慧;事后分配公平,这就是仁爱。以上五样不能具备,却能成为大盗的人,天下是没有的。”从这一点来看,善人不能通晓圣人之道便不能立业,盗跖不能通晓圣人之道便不能行窃;天下的善人少,而不善的人多,那么圣人给天下带来好处也就少,而给天下带来祸患也就多。所以说:嘴唇向外翻开牙齿就会外露受寒,鲁侯奉献的酒味道淡薄致使赵国都城邯郸遭到围困,圣人出现了因而大盗也就兴起了。抨击圣人,释放盗贼,天下方才能太平无事。

  溪水干涸山谷显得格外空旷,山丘夷平深潭显得格外充实。圣人死了,

那么大盗也就不会再兴起,天下就太平而没有变故了。圣人不死,大盗也就不会中止。即使让整个社会都重用圣人治理天下,那么这也是让盗跖获得最大的好处。给天下人制定斗、斛来计量物品的多少,那么就连同斗斛一道盗窃走了;给天下人制定秤锤、秤杆来计量物品的轻重,那么就连同秤锤、秤杆一道盗窃走了;给天下人制定符、玺来取信于人,那么就连同符、玺一道盗窃走了;给天下人制定仁义来规范人们的道德和行为,那么就连同仁义一道盗窃走了。怎么知道是这样的呢?那些偷窃腰带环钩之类小东西的人受到刑戮和杀害,而窃夺了整个国家的人却成为诸侯;诸侯之门方才存在仁义。这不就是盗窃了仁义和圣智吗?所以,那些追随大盗、高居诸侯之位、窃夺了仁义以及斗斛、秤具、符玺之利的人,即使有高官厚禄的赏赐不可能劝勉,即使有行刑杀戮的威严不可能禁止。这些大大有利于盗跖而不能使他们禁止的情况,都是圣人的过错。因此说,鱼儿不能脱离深潭,治国的利器不能随便拿给人看。那些所谓的圣人,就是治理天下的利器,是不可以用来明示天下的。

  所以,断绝圣人摒弃智慧,大盗就能中止;弃掷玉器毁坏珠宝,小的盗贼就会消失;焚烧符记破毁玺印,百姓就会朴实浑厚;打破斗斛折断秤杆,百

姓就会没有争斗;尽毁天下的圣人之法,百姓方才可以谈论是非和曲直。搅乱六律,毁折各种乐器,并且堵住师旷的耳朵,天下人方能保全他们原本的听觉;消除纹饰,离散五彩,粘住离朱的眼睛,天下人方才能保全他们原本的视觉;毁坏钩弧和墨线,抛弃圆规和角尺,弄断工倕的手指,天下人方才能保有他们原本的智巧。因此说:“最大的智巧就好像是笨拙一样。”削除曾参、史鰌的忠孝,钳住杨朱、墨翟善辩的嘴巴,摒弃仁义,天下人的德行方才能混同而齐一。人人都保有原本的视觉,那么天下就不会出现毁坏;人人都保有原本的听觉,那么天下就不会出现忧患;人人都保有原本的智巧,那么天下就不会出现迷惑;人人都保有原本的秉性,那么天下就不会出现邪恶。那曾参、史鰌、杨朱、墨翟、师旷、工倕和离朱,都外露并炫耀自己的德行,而且用来迷乱天下之人,这就是圣治之法之所以没有用处的道理。

  你唯独不知道那盛德的时代吗?从前容成氏、大庭氏、伯皇氏、中央氏、栗陆氏、骊畜氏、轩辕氏、赫胥氏、尊卢氏、祝融氏、伏牺氏、神农氏,在那个时代,人民靠结绳的办法记事,把粗疏的饭菜认作美味,把朴素的衣衫认作美服,把纯厚的风俗认作欢乐,把简陋的居所认作安适,邻近的国家相互观望,鸡

狗之声相互听闻,百姓直至老死也互不往来。像这样的时代,就可说是真正的太平治世了。可是当今竟然达到使百姓伸长脖颈踮起脚跟说,“某个地方出了圣人”,于是带着干粮急趋而去,家里抛弃了双亲,外边离开了主上的事业,足迹交接于诸侯的国境,车轮印迹往来交错于千里之外,而这就是统治者追求圣智的过错。统治者一心追求圣智而不遵从大道,那么天下必定会大乱啊!

  怎么知道是这样的呢?弓弩、鸟网、弋箭、机关之类的智巧多了,那么鸟儿就只会在空中扰飞;钩饵、渔网、鱼笼之类的智巧多了,那么鱼儿就只会在水里乱游;木栅、兽栏、兽网之类的智巧多了,那么野兽就只会在草泽里乱窜;伪骗欺诈、奸黠狡猾、言词诡曲、坚白之辩、同异之谈等等权变多了,那么世俗的人就只会被诡辩所迷惑。所以天下昏昏大乱,罪过就在喜好智巧。所以天下人都只知道追求他所不知道的,却不知道探索他所已经知道的;都知道非难他所认为不好的,却不知道否定他所已经赞同的,因此天下大乱。所以对上而言遮掩了日月的光辉,对下而言销解了山川的精华,居中而言损毁了四时的交替,就连附生地上蠕动的小虫,飞在空中的蛾蝶,没有不丧失原有真性的。追求智巧扰乱天下,竟然达到如此地步!自夏、商、周

三代以来的情况就是这样啊,抛弃那众多淳朴的百姓,而喜好那钻营狡诈的谄佞小人;废置那恬淡无为的自然风尚,喜好那喋喋不休的说教。喋喋不休的说教已经搞乱了天下啊!

作者简介

庄子(公元前369-公元前286年),名周,汉族,宋国蒙(今河南省商丘市东北园区蒙墙寺村)人,战国时期的思想家、哲学家、文学家,道家学说的主要创始人之一。庄子祖上系出楚国公族,后因吴起变法楚国发生内乱,先人避夷宗之罪迁至宋国蒙地。庄子生平只做过地方漆园吏,因崇尚自由而不应同宗楚威王之聘。老子思想的继承和发展者。后世将他与老子并称为“老庄”。他们的哲学思想体系,被思想学术界尊为“老庄哲学”。代表作品为《庄子》以及名篇有《逍遥游》、《齐物论》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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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自两汉司马相如的《上林赋》  亡是公听然而笑曰:“楚则失矣,而齐亦未为得也。夫使诸侯纳贡者,非为财币,所以述职也。封疆画界者,非为守御,所以禁淫也。今齐列为东...[全文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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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自近现代鲁迅的《题三义塔》三义塔者,中国上海闸北三义里遗鸠埋骨之塔也,在日本,农人共建。奔霆飞熛歼人子,败井颓垣剩饿鸠。 偶值大心离火宅,终遗高塔念瀛洲。精禽...[全文阅读]

本文标题:削曾史之行,钳杨墨之口,攘弃仁义,而天下之德始玄同矣。全诗译文及注释赏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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