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已无言

沒有他的消息已經很久了，究竟是什麽原因使我們冷淡下來已說不清，也許就像一朵花，無論開得如何芬芳美麗，總得面對頹敗凋殘的一刻。能夠這樣波瀾不驚地生活，是我痛徹心扉時最深的渴望。而現在，痛散了，情淡了，卻又似乎心有不甘了。

有時，很想知道他的近況，知道他是否還愛着我，可心中卻總有一道薄而堅韌的牆，頑固地阻隔着所有的欲望和語言。他的電話號碼，不需任何形式的記錄，早已爛熟于心，但總是不肯輕易撥動它。這號碼仿佛是一件收藏已久的古瓷器，珍貴無價，心愛至極，偷偷拿出把玩一番後，仍要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回原處。除了“你好嗎”，不知道還可以說什麽，這時才發現自己已把他放得太遠隔得太久了，以至于如此難以靠近，比未曾相識時更覺陌生。

又是夏季了，時光恍如一夜幻夢。初識他時，自己還那樣年輕，有一顆活力四射的心，心中有美麗的夢，夢中有一個用想象打造出的人。多少年來，就一直抱着一個期待，準備着去赴一場也許永遠不會有的約會。而他，就是踏着我的夢童話般出現在我的世界裏的，給了我無以言表的驚喜。我投入地愛，用我全部的熱情。他沒有給我傷害，是我愛得太深太痛太孤獨，然後，在不想承受的時候，開始強迫自己撤退。不再折磨自己的心，慢慢地，逃離和淡忘。忘記一個人是一個緩慢而艱難的過程，一天一天過去了，再回頭時，看到記憶變得零亂而破碎，像遺忘在書頁裏的葉子，幹枯得讓人心疼。

卸下心裏的重擔，并未得到預想的輕松和快慰，離開了他給我的世界，我卻迷了路，沒有能夠到達我希望到達的地方，于是再一次深深地體會到，沒有回得去的從前。他把我的夢擄走了，睡眠不再有聲有色，它變成了無底的枯井，再重的東西沉落下去也不能使它有些微的回聲。其實，我并不想刻意留住什麽，千辛萬苦地爬到山頂，風光再美，總得走下坡去，隻爲了一路的景色而已。

我沒有拒絕什麽，我的心門敞開着，在我感到寂寞的時候，想聽到一個足音的靠近，而心卻一直空着，如樓蘭古城般，繁華沉陷，隻留下一片荒涼的大漠。這時我才明白，即使他的腳步走遠了，他的氣息消散了，也沒人能進得去我小小的心城，因爲他的靈魂永遠藏卧在我心深處，容不得别人去侵占和替代。

終于鼓起勇氣對他說：“想着我，好嗎？”他回說：“永遠都會想着你的！！！”那三個歎號仿佛三根柔軟又尖銳的針，穿過空洞的時空，突然刺了過來。簡單又容易含謊的話語，我卻深信不疑。于是，麻木已久的心瞬間疼痛起來，淚水就那樣沒有防備地落下，沒有雜質地真實。

我靜下一顆心，輕輕呼喚我的記憶，往事重新滾滾而來，潮水一般漫過，真實如眼淚。想起我們還有未完的相約，想起說過所有的分别都隻是暫别，想起我們說過要相信永遠。我突然感到，愛已銘心，是永遠都不會消失的，漸行漸遠的隻是光陰，完整的愛，始終都深埋在心裏，像冬天的草，枯萎的僅僅是葉子，綠色消逝了，生命還在。

那一刻，他又回來了，從已經渾濁的記憶裏清晰地浮現出來，緊貼在我的胸口。可是，慢慢地，我又聽不到他的呼吸了，又聞不到他的氣息了，溫暖一縷縷散盡，他又遊離于我千裏之外了。那樣的一刻也不過是一刻而已，像投入水中的一粒石子，水花蕩漾後，又恢複了原有的平靜。在短暫的片刻，新鮮的隻是回憶，愛終究是無法繼續了，盡管我們誰都不想說再見。

想念，已不知如何去想念，放棄，卻又把它緊緊護在心裏。失去和擁有混雜着、重疊着，界線模糊不清。愛，沉重得使人無力背負，又輕飄得讓人難以抓住。日複一日，不再有他的消息，知道他還記得我，還會想念我，還會像山一樣矗立在遙遠的地方守候我，可是，愛已沒有溫度，朝朝暮暮的深情永遠隻留給了斑駁的記憶。

我依然平靜平淡地過着每一天，依然偶爾想起他和關于他的某段往事，也依然懷着隐約的希望等待他的信息卻并不給他信息。愛始終在内心最深處，卻已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