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使我恋上了寂寞

回首曾經，低聲細問，我的愛在哪裏？

冬去春來，周而複始，重複着重複。曾經雖隻是過去的時光，無嘴亦無語，然而它卻隐藏着高妙的魔技，于無影無痕處，不知怎的就減緩了我的步幅，蒼老了我的容顔。對此古而又新的話題，始終緘默未做回答。隻見理想紛紛成了七彩的肥皂泡，飛升破滅，可憐的那點點精彩也隻留在日漸發黃的影集中保持着沉默。正如楚文先生的詩歌描繪的那樣：

昨日那些老朋友也不再聯絡／往事漸漸西沉随夢／緘默用唇／吻封了信盒／八分錢郵票／發黃的心結／始終躺在私密角落／爲愛作流金守候／／當紅顔慢慢皺皮變土／滄桑煩心／閱讀了影集／超短迷你裙／跳動紅火焰／依舊燃燒在熱心窩／爲情囚作永久俘虜

窗外雨絲依然／雷聲震撼平靜午夜／一絲清涼奪窗而入／依然吹不散内心陣陣酸楚……

雖然鼻子有點酸，但一切的平凡和簡單都未能泯滅我心中熾熱的火焰，也阻止不了我對美好事物的追攆，更遮蓋不了對未來剩餘日子的最高期盼。

昨夜又是月如水，無眠輾轉，綠茶浸潤多思，剪輯畫面，回放精彩總是那樣讓人感奮，每此都會有些不同的新意。不覺半夢半醒之間，窗口早已映入綠肥紅瘦的影像，隐約飄進些谷鳥惹人心醉的戀曲。江南春早呀，新的一天又開始了。

美好的清晨，我低頭問現在，愛在哪裏？現在也隻是正在擁有的時光，無嘴亦無語，慌亂而無暇，沒有回答。

打開門窗，天大亮了，光豔奪門而入。梳頭洗臉也梳洗一下思想：女爲知己者容，是的，鏡中形單影隻的我正在爲他着粉施朱，梳紮發辮，但他何時歸來呢？或許馬上，或許明天，或許後天，說不定永遠。不管怎樣，“衣帶漸寬終不悔，爲伊消得人憔悴。”那個牽腸挂肚的人啊，思念消瘦了我的形體，憔悴了我的神魂，但我也隻能在這孤寂的小樓裏與春愁纏綿，感歎月落日出。這一切你何曾知道？抑制不住一些狂野的思想也太狂野，不可抗的反叛學起文人雅士對酒當歌，試圖澆醉自己這棵老樹，以消去相思之苦，否則這枝紅杏就很有可能要出牆了。可又清醒的知道，這一切不過是違心的徒勞。感傷到深處，詩集便從我的手裏猛然跌落，詞便在我的心裏輕輕升起：

梳洗罷／獨倚望江樓

過盡千帆皆不是／斜晖脈脈水悠悠

腸斷白蘋洲

詞中畫裏的情景似乎和我心裏想的有着驚人的相似。匆匆洗漱畢，已記不清是否是吃了早飯，心裏便想到那個人怎麽還不回來，這麽多些天也不見音信，到底是什麽事這麽忙，會不會出了禍？每一艘客船到碼頭，目光都仔細搜索，可每次希望最終都變成了失望。當無數航船來了又去，我的心又一次由熱變涼。讨厭的船兒啊，究竟你把我的我的心上人載到了什麽方？

江水泛起金銀的光，迷迷糊糊的幻視中，我看到了蠻荒的古道，西風勁吹，瘦馬瑟縮，夕陽西下了，無心肝的人抛下我遠行天涯……滾滾東流的江水呀，你帶走了我的人，帶走了我的情，什麽時候把他還給我？怅然若失地，視線越來越模糊了。當晚霞失去了迷人的光澤的時候，失望的我蓦然閃念我們分手的沙洲。洲上依舊柳絮如棉，芳草凄美，載滿了我們曾經的故事。

那是很多個太陽靠山的傍晚，但景物仍很輝耀。上下遊的幾個碼頭上都停着小船，男人在一處，女人在另一處，沐浴在水裏，也沐浴在聲浪裏，或高聲大叫，或輕唱着歌兒。競速于浪中的高手自然能引很多人的眼光，不下水的玩客，納着涼風，感受着自己的感受，發表着自己的心情。那女人們是男人們的風景，男人們卻是女人們的心境。隻要想着就心裏踏實，不一定要正眼去看，也不必看去，其實心都被強磁吸引去了，隻等太陽落山後看好戲。

暮色更濃時，我和他閑遊着，才走進了墨綠色的柳林。風兒帶着大地生命的氣息，偉大的自然給我們煩悶的心有多大安慰和撫愛。我們會終于在一棵樹下坐定，慢慢地靠在一起，多數時竟然一句話都不會說……最自然的生活應是無上的美。“哥哥有情妹有情，雙雙相邀進柳林。”也巧，竟有幾次山歌這樣唱響。想到歌裏的場面，緊貼着他厚實的胸膛，仰望他的堅毅臉龐，我的臉就燙熱了，心潮也澎湃起來。他心會神領地把我抱起來甜甜的親……

直到很久，一株霞樹也從西邊的天空淡了下去，最後隐去消失了。輕風會立即送來蟲吟蛙鳴在四周的野外合奏。一隻無形的手在爲島上的人挂上遮羞的帷幕，拖進些昏暗沉靜的色調，還浪漫的飾些螢火星光。“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這句是誰寫得那麽好，定然是窺偷了我們的愛情，否則不可能。

可是，這都是過去了，自從那次分手，他說等他有了抗禦世俗的籌碼後，一定來找我。可是，那時是不是老了？

仰頭望星空，用心語問明天，我的愛在哪裏？明天未到，也一樣無口無舌，何以能回答，如此去問，豈不太癡傻？夜黑了，星月明了，還是原來那樣将思念的哀傷卷入被中。

心靜了，閉上的眼睛越發亮了。

想到有詩人說：“孤獨是愛的一隻眼睛，寂寞是愛的另一隻眼睛，而夜是愛的路。”是的，深夜行走在孤獨寂寞的心路裏，缺少的隻是愛，也最易找到心裏需要的是什麽樣的愛。平日裏朋友如雲，泛泛而交，隻有到這個時候，才發現霧裏看花的幻影是不可靠的。隻有黑夜是不會欺騙人的，黑夜最能知道人是什麽樣的人，事是什麽樣的事。黑夜給一切的顔色都穿上了黑衣，唯獨給人一雙黑色的眼睛，就是要你用它他去尋找光明。黑色裏有了這樣一雙銳利的眼睛，行走者可以用它找到真愛。

既然孤獨和寂寞是心靈的窗戶，是愛的兩隻眼睛，那麽我總相信：一雙黑色的眼睛與另一雙眼睛對視，會産生神奇效應。四目相對至少會産生一股和煦的春風，消融凝結在人們心中的數丈堅冰，即使南極之冰蓋碰到也會融化；四目相對也會産生一陣作溫柔的細雨，灑滅燃燒于心中的仇恨之火，即使對峙的冰刃也會落地爲友；四目相對也會産生一絲絲犀利的閃電，割裂死板凝重的烏雲，讓大地來一次暴雨，徹底洗淨污垢的粉塵；四目相對也會産生擊碎浮躁的雲團的驚雷，使蛹脫殼，筍破土……可我這雙黑夜裏的眼睛，又能與誰對視，去發生驚天動地的反應呢？除了孤燈就是四壁，我的真愛又在哪裏呢？

問曾經、現在、明天，愛在哪裏？他們都無語。還是回到這句詩：“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來尋找光明。”是的，我隻有用我的黑色眼睛在黑夜裏苦苦尋覓。

最後我懂了，無需遠足苦旅，真愛無語，愛在黑夜最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