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树的诞生

在最近的“思想品德”課堂上，我總是不失時機地嘗試着我的“啓蒙教育法”。

我一直堅信自己是個敢于創新的人，一直摒棄那種對着辭典解釋某個詞語的照本宣科的行爲，那樣隻會讓孩子的腦子逐漸生鏽。啓蒙教育貴在領悟，我一直固執地認爲，讓孩子們自己去領悟出一些東西來，會加深印象，在教育上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比如，我要解釋“感恩”的含義，就會爲孩子們舉例說：在你一無所有的時候，餓着肚子，有人給了你一碗飯。如果日後你有錢了，你會怎麽做呢？孩子們的回答盡管五花八門，但基本都符合了“感恩”的含義。這些回答裏面，有8個說要給那個人蓋個樓，有10個說要給那個人買輛轎車，有20個說要請那個人吃海鮮、麥當勞……

我的“啓蒙教育法”在理論上是可行的，但在實施起來有很大的難度，使我一度對自己“自讨苦吃”的做法感到疑惑，打了幾次“退堂鼓”。但是在昨天的課堂上，我看到了一絲成功的曙光，令我感到無比欣慰，并堅定了自己将“啓蒙教育法”堅持下去的決心。

在那節課堂上，我想讓學生們在内心深處理解奉獻的意義，就故意問學生們，由一個書桌，能想到什麽？

我的本意是想讓孩子們想到一棵樹，甘願奉獻自己，将自己變成書桌和種種産品，可是孩子們的想像力太豐富了，仿佛插上了翅膀，縱情地飛舞。有的說能想到艱難的功課，有的說能想到大學，有的說能想到那條男女有别的“三八線”，有的說能想到團結友愛，有的說能想到桌面上各種各樣的“雕刻作品”，有的說能想到愛護公物……

借着孩子們的翅膀，我的思緒也跟着跑了題，也飛回到了童年，我想到的是一隻斷線的風筝，想到九歲時夭折的妹妹，想到她曾經爲了上學而哭腫的眼睛……

“不，孩子們”，我強忍住眼中的淚水，想理一理他們和自己的思維，“我是讓你們想一想書桌的産生，比如，它怎樣成爲書桌，是什麽讓它甘心情願地伏在我們面前，爲我們服務？”

孩子們便想到了木頭，“那麽，由木頭還能想到什麽呢？”我接着問道。

柴火，房梁，窗戶，門，家具，木匠師傅……思維跳躍性強的學生竟然直接說出了由柴火燒成的飯菜。

我便隐隐地感覺餓了，便想到中午一個半小時的午休：騎車在路上要用去半小時，再用半個小時做飯吃飯，再用半個小時爲癱瘓在床的老母親換洗尿布，時間總是排得滿滿，讓人喘不過氣來，便不自覺地歎了口氣，爲自己窮困潦倒的生活，爲妻子離我而去另尋富貴的世态炎涼……

“不，孩子們”，我想今天我不是個合格的老師，思想上總開“小差”。我再次理清了他們和自己的思維，“書桌默默無聞地爲我們服務，卻沒有一句怨言，它認爲被人伏在上面寫字辦公是它存在的最好方式，它的前身是木頭，木頭也是甘于奉獻的，它們被作成家具、房梁，還能變成爐膛裏的火焰，溫暖窮困中的人們，就連變形的木頭，也能被藝術家雕刻成藝術品，賦予它們新的生命，那麽，由木頭還能想到什麽呢？”

有時候我也懷疑自己，不知道自己費盡周折的教育方式是否過于極端，但不管怎麽說，孩子們最後的回答總還是讓人興奮的。

他們沉默了一會，然後幾乎是異口同聲地說－－

“一棵樹”。

“是的，一棵樹，”我高興地對學生們說，“你們每個人都要努力去做這樣的一棵樹 ，爲人乘蔭納涼，并時刻準備奉獻自己。”

我如釋重負地想，看，讓孩子的心中誕生一棵樹有多難。但不管怎樣，隻要它成長，隻要它能茁壯地伫立在孩子心中。我便認爲這樣的教育沒有白費。

我和孩子們一起朗誦自己寫的一首關于樹的詩歌：

“一個人心中，應該有棵樹，

讓你的内心始終有花香，有鳥鳴，

有讓人戀戀不舍的景緻；

一個人心中，應該有棵樹，

讓月亮在那裏絮一個暖暖的巢，

讓天空的星星在那裏有一個搖籃；

一個人心中，應該有棵樹，

人要與它比照着生長，

看誰的今朝更茁壯，看誰的明天更筆直……”

我仿佛聽到了孩子們的腳步聲，或堅實或豪邁，或柔弱或果敢的腳步聲，我分明看到了一支支從稚嫩到成熟的人生之筆在生活這個無比闊大的練習簿上畫着形狀各異的樹。

下課了，我正準備轉身走出教室，窗外的陽光異常燦爛，将樹的婆娑身影印了我滿滿一身，孩子們叽叽喳喳地指着我的後背笑着說，“老師，大樹長到您的後背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