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色微微 山长水阔知何处？

一直想過，生命的意義。小時候，因爲那破碎的家庭，我常在想，若是這個世上少了我，會不會就少了很多憂傷？顯然，答案是否定的。每一段人生，便是一道棋局，該怎麽走，或許早已注定。到最後，無非輸赢這兩種結果。然我想說的是，生命無常，它的意義不在結果，而在于走的每一瞬間……

------張筱

（一）

我是張筱，一位普通的大專畢業生。那年高考，名落孫山。雖早已是預料中事，心中依舊不免凄然。分數一出來，家裏陰霾一片。父親向來重男輕女，他原本就打算隻讓我讀到高中，工作一兩年後便可談婚論嫁。而母親，一直是心疼我的。依稀還記得那夏日午後的争吵，而我竟在那次激烈的争吵中落荒而逃。我踏着自行車，騎得飛快，熱熱的風吹在我的臉頰上，而我卻覺得一絲冰冷。

我能上那個大專，完全是因爲母親。我加倍努力，也是爲了母親。我在講台上，對着全班的同學忍不住潸潸淚下，哽咽着聲音發誓着：我會證明，會證明就算是女兒身，也絕對比男兒強。或許是因爲這次演講，因爲這番豪言壯語，我吸引了他的目光，楊帆。

楊帆，我們班班長兼學生會主席。爲人和善，品學兼優的他無疑是衆多女孩心中的最佳情人，或許那些女孩中也包括我。也許是那時年輕，還分不清愛情與友情的界限，以及所謂愛情的真正意義。若是能察覺到自己的真正心意，是否就不會這樣任其生生錯過。于楊帆，我是極有好感的。我們常常一起在圖書館看書，一起在操場上散步，一起在教室裏讨論着班級活動的細節。在别人眼裏，我們就是一對兒。每每其他同學調侃，楊帆總是不言不語，一笑而過。而我卻知，他從來沒有向我表示過任何我所期待的語言。

向柔是大二從其他班級轉過來的，爲什麽要轉過來，明眼人都明白。至于我們爲什麽會成爲好朋友，那我就真不清楚了。她時常會抽空和我一起談心。當然，談的最多的是楊帆。那時候，班級裏把我和楊帆的關系炒得那樣開，她是不知道還是不介意？我想她定是知道的，不然不會時常試圖從我口中了解些她不曾參與的過往。望着她時常飄忽的神情還有不經意間露出的會心微笑。我心想：愛情，果然會讓一個女子變得異常美麗啊，看着這樣的向柔，我都忍不住心動了。

生活總是這般平淡，其間就算小有波瀾也阻止不了歲月的浩蕩前行。大學那最後一年，楊帆身邊多了個柔情似水的佳人。而那位佳人，恰恰是我在大學裏最好的朋友，向柔。從什麽時候開始，和楊帆形影不離的不再是我，而是她，我已記得不是很清楚了。或許真的是我平時的神色過于落寞清冷，同學們總是用很憐憫的眼光看我，而我總笑着說：不要這樣，其實我和楊帆一直沒什麽的，是你們平時太八卦了。

（二）

時光如此匆匆，還沒有任何心理準備，畢業的離歌即将唱起。我想我是真的喜歡楊帆的，不然爲何每次聽到他和她如何如何的親密，心中都會隐隐生疼。或許是當時過于倨傲，總是将這樣的情緒視爲多愁善感。而每次，我都将這樣的情緒摒棄。我依舊還是過着自己的生活，而他們似乎愈加濃情蜜意。

畢業的最後一夜，一場熱鬧的舞會因爲突如其來的大雨打斷。大家手忙腳亂的避雨，而我也在慌亂間被人拉起就往教學樓跑去。那人步伐很快，而我當時隻想着必須避雨，也便沒在意一直被握得死緊的手。等到終于停下腳步，我連連喘氣之下，才看清那人是楊帆。我笑：你是不是匆忙之中拉錯人了啊？

楊帆沒有回答，卻是慢慢放開了我的手。其實，在他手放開的那一刹那，我真的有種欲望，就想這樣握着他的手，感受他手裏的點滴溫度。雨聲很大，我們就這樣隔着一段距離并排在教學樓大門前望着那漫天大雨，誰也不曾言語。以前……以前也是這樣，常常在一起，彼此卻都是安靜的存在。我望向遠處雨幕中朦胧的景色，像是在對他說，也像是對自己說：我們兩個有多久沒有這樣單獨在一起了？

“一年多了吧。時間過得真快，轉眼我們就畢業了。”楊帆的嘴角揚起一抹微笑，聲音一如既往的沉穩。那時啊，我總是愛看他笑，記得我曾經逗他：你要是再笑得開些，我就忍不住撲上去了。他愣是看了我半響，然後才哈哈大笑，張開手：好啊，你來吧。好吧，表示我那時臉皮沒那麽厚，調戲不成反被調戲，紅着一張臉落荒而逃。

忍不住笑出聲，楊帆望向我：想到什麽了，這麽開心。我搖搖頭，有些事我記得他卻未必記得，所以還是什麽都别說的好。“以後有什麽打算，打算去哪個城市，我記得你說你想去杭州。我笑：恩，杭州，隻爲西湖斷橋。你呢，打算去哪。楊帆笑笑，說：柔想去溫暖的地方，所以我們打算去海南，還有柔的家鄉在那。是啊，多好，大學校園裏的情愛能夠堅持到畢業，除了說明彼此心意堅定，還有就是楊帆真的愛慘了柔，甘願随着心愛的人到天涯海角。

心中微許的苦澀，我笑：柔是個好女孩，好好珍惜，相信你會幸福的。良久才聽到他悠悠的聲音，帶有幾分歎息和感慨：今日一别，還能見面嗎？我望着他的眼，微笑着：若是有緣，自會相見。楊帆沒有說話，看了我一眼，便步出教學樓。我擡頭望了望天空，漆黑的夜似乎多了幾分清明之色，不再那樣暗淡無光。雨小了，隻是風依舊吹着，雨絲順着風，落在面頰上，留下清涼的痕迹。眼角，有熱乎乎的液體滑過，我望着楊帆細雨中離去的身影，默默的說了聲：再見。。。

那年那日那夜，我不懂真正的情愛，放任我的愛情遠走，從此與之錯失一生……

（三）

歲月悠悠，一晃便是三個寒暑。我是個貪戀安穩和溫暖的人，一旦習慣了某種生活，便再也不舍離去。在這座城市，我迎來了第四個春天，也有了我所依戀的人兒。

去年一樣的春色，四處生機勃勃。西湖白堤兩岸桃花絢爛，遠遠望去，不似人間。而我是喜愛這般櫻紅柳綠的明媚春色的，坐在桃花樹下的休閑椅上，迎着微風，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兀自出神。有些時光早已久遠，那些流年裏的輕與愁，似乎已是無數光景後的匆匆一瞥，沒有風浪，也無過于鮮豔的顔色。有些思念，早已沉澱于心底深處，久久不曾觸碰，似乎也就能這般遺忘了。

眼前白光一閃，下意識回頭，便看到了他。那個拿着相機，穿着休閑服，一臉做了壞事被抓住的尴尬模樣。看到我質疑的目光，他深呼吸了一口氣，走到我面前，吞吐道：那個，這次忘了關閃光燈了。那，你看，我把你拍的多美。他獻寶似的将單反相機裏的相冊遞到我面前，我一張張看過，不可否認那些照片取的角度都剛剛好，絢爛的花影之中又盡顯落寞之色。

我皺起眉，問：你一直在偷拍我。他很正色的搖搖頭：NO，隻能說明我是在取景，而且光天化日。似乎察覺到我隐約有些生氣，他又立刻補充道：這樣的美景，若是不拍照留戀豈不可惜。你看，我爲你充當免費攝影師了呢。看着他極其認真的神色，想生氣似乎也沒了理由，轉頭望着對面的保叔塔，忍不住輕笑出聲。我和林洛就這樣相識了，因爲他，我相信了一句話：緣來緣去緣如水，有緣千裏來相會……

手機傳來輕微的震動，是林洛喜歡的歌曲“斷橋殘雪”。原來我又在西湖桃花樹下發愣了良久。打開手機，是他發來的信息：筱，西湖逛完沒，逛完了可緩緩歸矣。嘴角揚起微笑，或許連我自己也沒察覺那微笑有多甜蜜。和林洛交往近一年，他真的是将我往心裏疼，凡事都以我的感受爲先，雖然他也明白，我從不會任意要求他任何事情，而我也早已将他視爲自己依賴的存在了。

（四）

喜歡順着西湖邊一路歸去，在這樣的春色裏，楊柳青青随風飛舞，不時桃花瓣紛飛，落入湖水，蕩起一圈圈輕微的漣漪直至散去。眺望遠處青山，煙霧缭繞，山中樓台落隐落現，真是一幅最自然不過的水墨丹青。行至斷橋，總是會停留一番。記得曾和一人說過，若是來杭州，可以去斷橋尋我，或許還能尋到。那是學生時代一時的戲語，從未想過會實現些什麽。因而突然戲言成真，竟讓我這般不知所措。

三年，能改變什麽，記憶，情感，亦或是心境？我不知，隻能呆呆的望着對面向我走來的人，移不開腳步。楊帆，曾經一度擱在心底的男子，曾經一度以爲再也不會相見的人，就這樣出現在我面前。是夢？我暗自捏了捏自己，很疼，不是夢。我以爲我出現了幻覺，閉上眼，待到睜開時，他已來到我跟前。“怎麽，以爲我是假的麽？他好笑的說道。那好聽的聲音時隔兩年後再次聽到，竟有些可恥的懷念。我擡起頭，嘿嘿笑出聲，良久才說道：好久不見……是啊，真的好久不見了……

回到家，已是傍晚時分。拿出鑰匙開門進屋，沒見林洛的身影，卻見餐廳的桌上擺着兩樣我愛吃的小菜和一張紙條“有事要出門，你回來的時候飯菜肯定涼了，記得放微波爐裏熱會”。我微笑着卻也暗自嘟哝“你啊，非得把我寵壞不可”。陽光透過落地窗灑進來，陽台上幾株蘭花含苞待放，欲與百花争輝。飯後，坐在桌前，手中握着一杯白開水，獨自望着那陽光出神。

想起了和楊帆的那一番對話，我不禁好笑的搖搖頭。我在期待着什麽呢，或者說不管期待什麽也沒了任何意義。至今無法忘懷，隻是因爲各自天涯，各自奔波，不知任何消息，如今人見到了，也知道他，還有她都很好，那便足夠了。再次相見，彼此相視一笑，剩下的，隻有那純粹的友誼，還有那在夢裏的美好時光。

（五）

清晨，手機鈴聲響起，一看是陌生號碼，便直接挂掉，縮回林洛懷裏，繼續好眠。誰知對方似乎很有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之勢，鈴聲響了一遍又一遍。我望了望熟睡的林洛，起身拿起電話在大廳接起。“喂，你好”我打着哈欠，盡量禮貌的招呼。沒有任何聲音，久到我要以爲是某人惡作劇而憤怒的差點将電話關機時，這才傳來一女子的輕柔聲音：是筱嗎，我是向柔。有空的話，可以出來聚聚嗎？我不知道自己當時的表情有多傻，也不知道怎麽就這麽傻傻的答應了。三年了，我該用何種心态面對她。應該還是好朋友，好朋友吧……

與向柔約在一處溫馨的咖啡廳。看着對面依舊美麗婉約的她，我不禁感慨，時光是流逝的太慢了麽，感覺我們都沒多大改變，隻是，隐約覺得她眉頭緊鎖，似乎有些心力交瘁的樣子。她看着我，開篇就問了一句讓我無言以對的問題：知道那時我爲什麽能取代你呆在楊帆身邊嗎？

我疑惑的看着她，不明白她爲何這樣問，現在就算知道了，還有什麽意義麽？她笑了笑，聲音有些空洞的飄渺：我很喜歡楊帆，從見他第一眼開始，隻是無法近水樓台。後來調換班級，離他近了些，卻無法走到他身邊，所以我想到了你。隻是我錯估了楊帆對你的情深，雖然他從來不說，我卻是看的一清二楚。他會因你偶爾的皺眉而擔心半天，會因爲你的微笑而滿心歡喜。當時我就在想，若是這些都是屬于我的，該有多好。

我笑，内心幾分苦澀。喜歡又有什麽用，他從來就沒對我說過。什麽擔心，什麽情深都是白費，不是麽？向柔繼續說着，我也沒有插話“楊帆生日那會，知道你爲什麽會撲空麽？因爲是我給了你錯誤的地址。那天你沒來，他很失落，喝了很多酒，而酒後他把我當成了你……楊帆是個有擔當的男人，那夜過後，他已明白，你們之間再無可能……

原來，事情是這樣的。曾經那般的不理解，如今知道了其中原委，結果竟是那般傷人。我逼回眼眶中欲流出的淚水，努力深呼吸。那日，我記得，清楚的記得。我在那酒店外等了良久良久，寒冷的天氣将我凍得渾身發抖，直到深夜也沒見任何人影。事後，我和楊帆大吵了一架，自那以後，我和他才漸漸疏遠，相見不如不見。“你幾日前和楊帆見面了是吧”，柔問道。我很大方的點點頭，道：偶然遇見的，他說來杭州出差，順便到斷橋逛逛，這事就這麽巧，還就這麽見着了。隻是我沒想到連你也跟來了。你們倆感情還發展的真是好，哈哈…

“不是的”向柔突然打斷我的話，一瞬間，她淚如泉湧，怎麽也止不住。我愣住了，望着她的淚手足無措，難不成楊帆天天都是在淚海裏度過的？雖很無奈，我還是拿着紙巾遞給她，輕聲安慰：好了，我都不難過了，你哭什麽。别人見了，還以爲我欺負你呢。她止住哭聲，聲音哽咽：其實，畢業後我們就來到了杭州，無論多忙，他都會抽空去斷橋呆上一陣。明明知道，茫茫人海，能夠遇見你的幾率有多小。因爲你說過一句話，會将西湖各個季節裏的各種景色都看遍……

“好了，别說了”我打斷她“該知道的我都知道了，可是你的目的何在，是感到愧疚希望得到我的原諒還是說你想開了，想放棄楊帆，讓我回到他身邊？向柔望着我，道：我想開了，我想将楊帆還給你。我苦笑：你以爲楊帆是什麽，想讓給誰就讓給誰嗎？什麽都晚了，回不去了，你明白嗎？。“你當真這麽狠心，明知道楊帆如此爲你牽腸挂肚之後”“不是我狠心，而是我已經有了一個很愛很愛我的人，我不能辜負他，你可懂？“那你愛他嗎？”我笑：恩，很愛……

起身，我對向柔道：出來挺久了，林洛該擔心了，你好好珍惜他吧，愛他，就該守在他身邊不是？手機鈴聲響起，是林洛。我接起，放在耳邊，正欲轉身離去，卻聽到向柔撕心裂肺般的呼喊：筱，他病了，病的很嚴重。我不是想要離開他，我隻是想在他爲數不多的時光裏，把欠他的都補償了……什麽是晴天霹靂，什麽是當頭一棒，手中的手機就這樣從我手中脫落，落地，裂成兩半，林洛的聲音也瞬間消失。眼角，淚水滑落，我知道我的心在如刀割般的疼……

（六）

無力的回到家，看到坐在客廳沙發上打瞌睡的林洛。很自然的将自己置于他溫暖的懷中。林洛輕笑，伸出手将我攬緊，語氣萬分寵溺：小乖貓，回來了。我點點頭，偎在他胸前，閉眼休憩。良久我才叫喚道：林洛。他應了一聲，道：說吧，什麽事？将他的手緊握，我認真的望着他，輕聲說道：我要離開一陣子，我答應你在這期間，我會好好照顧自己。所以，不要擔心。林洛望着我，伸手撫了撫我有些微腫的眼睛，笑道：好。我會心一笑，撫着林洛跳動的心口，他的懷抱，真的很溫暖，而這份溫暖，我想我會依賴一輩子。

與楊帆見面，是在人來人往的斷橋。望着他走到我面前，我笑問：還記得那畢業典禮的最後一夜麽，我說有緣自會再見，如今我們見面了，說明今生我們緣分未盡。他看着我，輕笑：你還是和以前一樣，總是有那麽多似是而非的道理。我一笑而過，并不言語，望了望那斷橋之下那平靜的湖水，看向他：今日風和日麗，不如去遊湖，也不負了這大好春光不是？

泛舟湖上，我用手劃着湖水。望着遠處青山如黛，柳綠桃紅，忍不住發出一聲感慨：這裏曾經遊玩過很多次了，可絲毫不覺厭倦。你看，這風景多美。如煙如畫，盡将這山水交映的柔美畫面攬盡。楊帆嘴角露出一抹微笑，我移開眼，心中一時悲戚萬分，他的笑依舊如春風般和煦，讓人覺得貼心般的暖。日後若是再也看不到他的笑容，我會不會想念一輩子。

“從不敢期望還能再見你。而今，你就在我面前，老天給我的這個恩賜會不會太奢侈了？楊帆望着我，一臉的不可思議。我敲了敲他腦袋：難道你的要求就這麽點。這些天，我當你的免費導遊，讓你天天都能看到我，這才叫奢侈呢。他突然很認真的看我：筱，你是不是知道了。我收起笑容，握着他的手，慢慢撫上我的臉，說：那時，就想這樣做了，隻是一直沒有勇氣。其實，我們都還能見上一面，還有什麽克服不了的呢。生命何其珍貴，隻要有活下去的勇氣，那便有意義。這段路，我陪你走……春風溫暖，山水潋滟，小舟輕輕蕩，也蕩着那三年前急于隐藏的情思，瞬間，覺得這個世界溫柔的不像樣……

日子一天天過，我和楊帆看遍西湖十景、仰望雷鋒高塔、走過河坊老街、看過吳山廟會……而今，我們又回到斷橋之上，望着那湖水靜默不語。“筱，真的很感謝你，這些日子是我這些年最奢侈快樂的時光，謝謝你能陪我走過這生命的最後一程。”我皺眉，故作生氣：胡說什麽，你的生命還長，我還要親眼看到你幸福呢，你給我好好的活着，知道不知道。不然，我就，我就……

楊帆輕笑出聲，無奈的搖搖頭。微風吹來，拂亂了我的發絲，我剛要去拂開，誰知楊帆的手已伸過來将我的發絲攏好，他的指尖撫着我的臉，久久不曾移開。我就這樣看着他的臉愈來愈近，感到他的呼吸也愈來愈急促。我知道，我該退開，然終是不忍。溫熱的吻落在我的額頭，卻也感到濕熱的液體落在我眼睫上。我哽咽喚道：楊帆。他靠着我額頭輕晃：其實，我騙了柔，說我至少還有三個月的時間。還有，我騙了你，其實，我已經無法支撐下去了……

肩頭一沉，我扶着楊帆已近昏迷的身體，哽咽不能語。桃花開得依舊那樣明媚，楊柳依舊那般青翠，遠處的山水還是那般柔美，隻是它們不知，生老病死，是這世間最無法忍受的傷痛……

（柒）

醫院急救室内，一切都在緊張進行着。向柔坐在椅上淚流不止，而我背靠着冰涼的牆壁，感官早已麻木。明明前一刻還有說有笑，爲何這一刻卻躺在那急救室裏毫無半點聲息。生命，真的是如此脆弱的東西麽？我環緊雙臂，将自己緊抱，卻還是覺得冷。眼角溫柔的觸感傳來，我擡眼，看到林洛疼惜的目光。刹那間，所有的堅強潰敗，所有的僞裝松懈。我撲在他懷裏，哭的像個孩子那般委屈。

良久，急救室的門才打開。我們不由自主的迎上去，醫生看着我們搖搖頭，眼中幾絲悲憫，卻也被冷漠代替：他不行了，去見他最後一面吧。這一句話，當真是世上最殘忍的話，将我們僅有的期待都給剝除。向柔推開門，跪在病床前，緊握着楊帆的手，泣不成聲。我靠着林洛支撐，站在不遠處，望着他蒼白的臉色，早已淚流滿面。楊帆扭過頭望着我，對我會心一笑，我點點頭，明白他那一笑中的千言萬語。。。

很安靜，很安靜。楊帆吃力的擡起手，撫上了向柔的臉龐，爲她輕柔的拭去那止不住的淚珠。“柔，不哭，今生我們無法相守，來生若真有來生，我一定先遇上你，然後……然後好好愛你……”向柔用力的點頭，哭泣道：楊帆，我真的好愛你，好愛你，好愛你，好愛……你…… 楊帆笑了，撫着她的頭，聲音愈來愈微弱：我知道，我一直知道。你……要好好……活着……活着……

心電圖在那個瞬間停止波動，我看着楊帆的手漸漸無力的滑下，眼睛也緩緩的合上。我捂住唇，努力抑制住即将蹦出喉的嗚咽。他走了，他竟然就這樣走了，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楊帆這個人了？他那好聽的聲音，他那和煦如春風般的笑容也再看不到了？哭聲不止，傷心蔓延，遠方天空，一顆流星一閃即過，讓人來不及分辨便已消逝。清風幾縷，終是将誰的悲傷淺唱……

（八）尾聲。

青山依舊，綠水長流。青山綠水間卻隐隐間籠了層霏霏煙雨，顯得那般清幽，那般凄冷。我看着向柔将鮮花放上，便跪在那靜默良久。四周一片沉靜，偶爾隻能聽到微風拂過枝草的聲音。我撐着傘來到她身後，輕輕拍了拍她肩膀：人死不能複生。你還很年輕，路還長……她望了望我，看了看四周：你說，這裏這麽安靜，楊帆會寂寞嗎？我笑：不會的，我們會時常來看他的，若是風雨花草有情，我想自是會将我們說的話帶去給他，到是你，今後有什麽打算？

“我在這有工作，打算在這安定下來。因爲我要守着他，不離不棄。”山風依舊吹，而向柔的身影越走越遠，最後消失在朦胧的煙雨中。我望着那一座冰冷的石碑，暗自神傷。身上，一件大衣落下。不用回頭，便猜到來人是誰。靠着林洛的胸膛，我輕聲問道：人，爲什麽會死呢？

林洛輕笑：生命終有時，這是大自然的規律，隻是早晚問題。看得開了，便能釋然了。我擡頭看他：那你呢，你能看開嗎？林洛握緊我的手，将我擁得更緊了些，“老實說，不能。因爲我有了你，我不舍得離開”。我點頭道：我也是，因爲有你，我不舍離開。林洛刮了刮我鼻子，笑道：現在想這麽多幹嘛。至少現在你好，我也好。死者已矣，生者更該好好珍惜。生命無常，如今有了牽念，我們要爲了彼此更加愛護自己，是不是？

望着林洛的眼，我無比欣慰。他就是上蒼給我的最大恩賜，我很滿足了，真的很滿足了。林洛拉起我的手，輕聲問道：我們回家吧？我微笑：好，回家……

踏過石板路，我與林洛攜手歸去。春風幾度，吹綠了山野片片，冷冷的石碑之上，一棵桃花樹花開正豔，映着那山色更加柔美。風過，桃花飛舞，便像那一場故事終将落幕。而落幕後，另一個故事又将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