桔梗花开梦断肠

我愛你。相比你年輕時的美麗容顔，我更愛你飽經歲月摧殘的臉。

——杜拉斯《情人》

有些感情，注定在疼痛決絕裏颠沛流離。有些遇見，隻能成爲永遠無法圓滿的念想。

當那場邂逅終于凋零，我知道，我注定一個人悲傷。就像我的名字，懷殇。

今天是若雪去世兩周年的忌日。

空茫的墓場，就如同我空茫的心境。

看着墓碑上若雪美麗的容顔，我給不了她溫暖的微笑，也沒辦法流下一滴眼淚。早在若雪去世的那個瞬間，我所有的情緒和感覺都已經凝固成冰，冰封成谷。那座冰谷，牢牢坐落在我的心房裏。隻是，陽光照耀不到我的心房，所以它寸草不生。隻有荒蕪和凄涼，隻有寂寞和悲傷，隻有茫然和空洞。沒有笑容，也沒有眼淚。

沒錯。我心靈的原野上一片荒蕪。寸草不生。可我此刻，正身置一片紫色的花海裏。是桔梗花，若雪生前的最愛。依稀中似乎又聽到若雪哀怨纏綿的聲音：

“……懷殇，你隻知道桔梗花的花語，是真誠不變的愛。卻從來都不知道，桔梗花還有另外一個花語，是悲傷無望的愛……懷殇，你把真誠不變的愛都給了若影。所以，我注定了要永遠悲傷無望地等待你的愛。盡管，我才是你的妻子……”

若雪說這番話的時候，聲音是那麽絕望悲傷，神情是那麽痛苦蒼涼。那聲音，那神情，至今仍萦繞在我的眼前，揮之不去。是啊，若雪。我對不起你。今生，我終究還是負了你，終究沒能給你一個溫暖的天堂……有涼風吹過，一望無際的花海掀起微微的波浪。望着這片我親自爲若雪栽種的桔梗花，悲傷凄涼的浪潮迅速淹沒我的心海。若雪，我來看你了。瞧，桔梗花又開了。一團團，一簇簇，一片片。紫的，白的，藍的……很美，很漂亮，也很悲傷。若雪，你看到了嗎？

回應我的隻是，風聲，鳥鳴聲，和滿山滿谷搖曳生姿的桔梗花。突然間覺得孤單。

若雪，你在天堂也會覺得孤單嗎？會不會像我惦記你一樣惦記我？我們的女兒念念，又長高了點兒，也越來越可愛，村裏人都說她越長越像你。過了這個暑假，她就要上幼兒園大班了，她功課很棒哦。繪畫比賽還得了第一名呢。

若雪，你一定很想念女兒吧？你在怪我今天沒把她帶來嗎？呵，老師帶她去參加少兒鋼琴等級考試，晚上才能回來。我下次一定把她帶來給你看，好不好？她也很想念你，上次幼兒園老師教了一首寫給媽媽的歌，她一直吵着要唱給你聽呢，在家裏偷偷練習了好久……若雪，我對不起你。我們結婚至今已經九年了，你始終是最賢惠最合格的妻子，最溫柔最稱職的母親。可我卻沒有讓你過過一天快活幸福的日子。十年前，失去了若影……兩年前，又沒有了你的陪伴，我真想随你去了倒也自在。可是我們還有念念，我答應了你不能棄她而去……仰望天空，一片湛藍。于是，陽光如瀑布傾瀉而下，灑滿我的眉宇鼻尖。在那抹燦爛輝煌裏，我似乎看到了若雪柔情似水的容顔。

若雪在對我笑，一直在笑。太陽在旋轉，若雪在旋轉，我也在旋轉。終于，我狠狠跌倒在桔梗花叢中。一片片花瓣随風起舞，那麽妖娆美麗那麽凄豔絕倫。天空依然是一片湛藍，我的眼睛被陽光刺得生疼。于是，眼淚終究還是流了下來。我分不清，是淚水濕潤了陽光，還是陽光溫暖了淚水。總之，天空開始模糊……“……懷殇，你隻知道桔梗花的花語，是真誠不變的愛。卻從來都不知道，桔梗花還有另外一個花語，是悲傷無望的愛……懷殇，你把真誠不變的愛都給了若影。所以，我注定了要永遠悲傷無望地等待你的愛。盡管，我才是你的妻子……”

若雪依然在對着我笑，一直笑，一直笑。

于是，在空中那抹模糊的明媚裏，在身邊飛舞的桔梗花瓣裏，我仿佛穿越時空隧道回到了十年前。往事一幕幕，傷心一幕幕，迅速在我的腦海裏回放。一個個瞬間定格的畫面，一張張清晰明朗的面孔，一句句刻骨銘心的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