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上的是童话

風飄喜歡在周末去一些小村轉悠，拍那些老胡同，屋頂搖曳的狗尾巴草，門上的對聯，生鏽的門環。每次回來都興緻勃勃地談着，最後不忘加一句，我要去山村買一處小屋。前些日，她又去了一個小山村，她說那個村子真美，到處是綠樹環繞，有一條溪水穿村而過，村子依山勢而建，随手能摸到屋頂的瓦。最後還是那句：在那裏我有一個小屋就好了。我說若是有個屋子，你真的去住嗎？她笑了說，那裏的蚊子真多，白天竟然有蚊子，若是沒有蚊子就好了。

我們很多人像風飄一樣喜歡在山村有一處小屋，但也隻是想想而已，真的要長期去住，怕就無法堅持自己的喜歡了。紅屋頂、綠草、野花，想一想就很美，但有草有水的地方，小蟲也多。離村民遠了，晚上怕黑，戰戰兢兢，即是呼嘯的山風也讓人倍覺恐懼、孤獨和蒼涼；離村民近了，因爲牲畜的原因，夏天的蒼蠅也多。雨雪天，道路泥濘崎岖，高跟鞋就别想穿了。冬天沒有暖氣，思維都要凍僵了。因爲已經習慣了高跟鞋敲擊柏油路面，習慣了擁擠和喧鬧的商場，習慣了電腦，習慣了暖氣，等等。

如此說，我們喜歡的不過是童話，或者一些似是而非的東西。像葉公好龍一樣，酒壺酒杯房檐屋棟都雕刻着龍，天上的真龍美滋滋的，就把頭探進窗戶端量葉公，吓得葉公轉身就跑。概是因真龍太難看了吧。葉公喜歡的是像龍而又不是龍的東西罷了。

錢鍾書在《圍城》裏寫過方鴻漸買烤山薯時說“聞到烤山薯香味，這東西，像諺語裏私情男女，偷着不如偷不着，香味比滋味好……”其實烤山薯的香味和滋味都不錯的，隻是常吃胃會泛酸。他說的“私情男女，偷着不如偷不着”倒是十分貼切。偷不着時，“美人如花隔雲端”，怎麽想象都不過分的，心裏存了無數的美豔念想。但是一旦偷着了，一切顯露眼前，沒有了神秘、朦胧，那些美好都不見了。時間長了，情呀愛的是說不出口了，怕酸倒牙了。兩頭跑或者多頭跑，也實是疲勞不堪，精力體力财力都嚴重超支，就想放棄了，卻沒有那樣容易，有的糾纏不休，要青春損失費，痛哭流涕。都後悔咋的認識這樣的人，簡直就一潑婦粗人。一切眉眼盈盈、風流倜傥都消失殆盡。自己眼睛有問題吧。

就像老師說的，爲什麽中學生喜歡談戀愛，因爲不用置房子買地，不用去買油鹽醬醋，隻管空談就是了，遇見了王子公主，怎麽那樣美好呀。根本聽不進老師家長的勸說，覺得大人不懂愛情。當然了，一陣風來，他們混沌的朦胧的初戀就煙消雲散了。甚至都算不上初戀，隻是懵懂的一種感覺。有個女學生哭着對年輕的班主任說：“老師，他不要我了。”老師說不要拉倒，他不要咱，咱還不跟了。若讓那些中學生談婚論嫁試試，房貸，彩禮，證件等等，哪一樣不是剝蝕着那些美好，根本不像吃漢堡那樣輕松，由浪漫主義過渡到現實主義，他們不跑才怪了，這樣的作業更難完成。

想起朋友說的烏鎮，小巷、小橋、流水，溫婉、優雅極了，給人時光停止了的感覺。但是我去看了後，覺得遠沒有想象的那樣美。渾濁的暗綠色的水，紋絲不動，幾個婦女在水裏洗衣服，洗菜。泡沫，菜葉在窄窄的河道裏漂浮着。巷子裏那些老房子多是緊閉着，不知裏面還有人生活沒有。看到一家門半掩着，一對老夫婦閑坐着，和那些老舊的家具渾然一體。我們當做風景看，自然覺得極好，但是要常年生活在這樣低矮陰暗的小屋，守着曆史，守着回憶，成爲别人眼中的風景，怕你就不是看景的心思了。所以，在水邊洗衣服、洗菜也是自然的了。生活比精神重要。

好在有想象，有童話，即使我們愛上的是童話。

我想在向陽的山坡上有一處小木屋，金黃的松針落滿屋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