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窗一雨无人见

又是一個落雨的夜！

噼裏啪啦的雨聲細碎而倉促，像召喚着蟄伏了一個白天裏未曾來得及的對話。心事在此刻蠢蠢欲動，漸小的雨聲雖失了章法，卻讓夜更像夜，順勢而生的每個字詞，自帶了特有的溫度和顔色，讓習慣于在夜色裏隐居的人有所依靠。

旋開台燈，想起大姨那日和我說的一句話。

她說，熄了燈，再摁下開關，燈又亮了，人這口氣咽下了，就再活不過來了。

七十歲的她對生命是冷眼與不屑的，其實，更多的時候是她難負餘日的生命之重，我總擔心她突然會在一個時刻失了韌性而骨折于命途的未知部分。

路邊的燒烤攤圍座着吃燒烤的人，幾杯紮啤，數串烤肉，雨漸漸積在低凹處的棚布上，飽脹得圓滾滾，如果某處的經緯不夠結實，一瞬間那些積聚的雨水會傾洩着打翻桌面上的所有，頭懸水雷，我是如何也不能夠專注于美食上的。再瞧這些人，卻吃得心無旁鹜。天色陰沉，臨時拉拽的燈下偶爾有飛蛾，他們或者斜着身子，或者跷着二郎腿，手指間夾着煙卷，一個說幹了幹了！玻璃杯叮叮當當。然後吃串閑侃，過一會兒又有人說幹了幹了！玻璃杯又是一陣叮叮當當，偶爾有人叫賣自制的甜點或者沙拉，那個喝的臉紅脖子粗的人就給在座的每位女孩兒點了一份兒。

而此時，雨聲一邊和着車聲，一邊攪擾着城市燈火，又兼上空劃過的轟鳴，平日覺得深刻的東西漸漸退隐，日常的卻随着嘀答聲慢慢疊加，你聽，那順檐而落的可不是父母的叮囑，那撲窗的可不是心底百般糾結時的無奈，那打着樹葉，打着圍欄的可不就是慣有的哭哭笑笑。

我一度曾那麽用力并且小心地、那麽搜腸刮肚地爲一些淩亂的事情排序，現在想起來自己都覺得好笑，典型的硬生生的和自己較勁，并且怎麽别扭怎麽來，一個聲音說，這樣處理好，另一個聲音說，那樣組織好，像戰場上兩個博弈的人，一個舊時的我，一個如今的我，舊時的我拳拳要害，如今的我見招拆招，絲毫沒有一招是進攻的架式，所以，舊我于我，才是命的核心吧？

又想，有時候用詞過于銳利或者迷離躲閃，大約是源于心底的一些自卑吧？

明日，芭蕉展盡數尺心，我又将是逃出這個雨夜裏的我，今夜的所思所想，明天不知會生存幾何，至于那穿越千山萬水的行程，于我還是一種假設，我還是會循規蹈矩不動聲色地去愛生活，雖然常在雨夜的燈下懊惱自己一來不夠勇敢，二來還是不夠勇敢，好在他不知，他未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