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在的日子里

我一直認爲自己很堅強，直到醒來後我注視着身旁的空白。

思念其實早已開始。當你告訴我那個簡單的決定時，心裏湧上來的便是不舍，接下來的便是擔心。你知道的，每次都是我去遠行，你留守，我心裏好像一直欠着一筆巨債。欠債的心情很不好受，但是每次邀你遠遊，都被你拒絕了，我知道其中的原因，這讓我很慚愧。但我又是高興的，因爲，這足以說明我們是相愛的，而且，愛得深。

到目前爲止，你從未出過遠門，從未離開過山東。我們都是接近四十的人，不能等，不能遲疑，所以我的語氣是堅定的。你埋怨我，說我沒有一點挽留的意思。我不但沒有生氣，反而感覺熱熱的。你早該出遠門散散心了，而且，我多麽希望自己能陪在你的身邊，爲你承受旅途的煩惱，和你一起去體會快樂。但是我們還有孩子，讓我留下來，讓我給你一份心安，給你一個沒有顧慮的短暫的自由。

也許在很多人看來，這區區的旅行不過是一點小事，想去就去，還有什麽可以顧慮的。我不在乎别人的詫異和不懈，我隻關心你的感受。像我們這樣的家庭，收入不高，而你又是一個不喜歡亂花錢的人，包括自己的衣服化妝品，所以，無論怎麽解釋，你都不會心安的。但是親愛的，别想這麽多好嗎？把一切煩惱擔憂全都抛掉，在陌生的遠方好好放松一下，享受生命的快樂，好嗎？我不想你帶着任何顧慮去散心，這個假期是你自己的，你要好好享受。

我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的。你從未出過遠門，還不會發短信，不會用銀行卡，對别人絕少戒心。以前教你這些的時候，你覺得沒用，也讨厭這些東西。這一次，我再來教你，當你很快學會發短信并打出很多字的時候，我心裏稍微輕松了一點。在爲你準備行李的時候，我的心裏就隐隐的不舍，情緒好像不太好，希望你原諒我的脆弱，而我原想高高興興送你離開的。把你送到車上，我們甚至還沒有擁抱，車就開走了。我喊着一路平安，不知道你聽到沒有。我站在風裏，心中空蕩蕩的。但一想到你即将感受的快樂，我就釋然了。

今天早晨天還沒亮，你打電話告訴我已經到了目的地。其實，我早就醒着，一直在等你的電話。

忍不住又打電話給你，聽到你快樂的聲音，我也跟着快樂起來。女兒的病已經好多了，放心吧。等你回來。

窗外，陽光燦爛，我想，你也一樣。

做晚飯的時候，你該站在我身旁，但是現在，廚房裏隻有我一個人。無法克制地開始想念，你的笑，你的唠叨，你生氣的樣子。在你離開的日子裏，這些，都變成了奢望，卻讓我真實觸摸到愛的質地，柔軟，細膩，真實，是這樣的。

我不是一個心事很重的人，生活中也絕非纏綿悱恻，但是這一次，幾乎一整天都在恍惚。很多事情失去了興趣，滿腦子都是你。我嘲笑自己不像個男人，但是我願意這樣。想起來就給你發短信，希望以此來沖淡揮之不去的想念，卻讓思念更加強大。就像中了魔，談戀愛的時候也沒有這樣。而第一次出遠門的你，隻身陌生的世界，一定很想家。我還是感謝這次遠行吧，它讓我們的手拉得更緊，讓我們的愛更加具體真實。

給女兒做了她最愛吃的菜，讓女兒開心，這是你期待的。我自己也炒了一個菜，咀嚼着你走前腌好的鹹菜，喝了一瓶啤酒。鹹菜很好吃，我差不多吃了一碗；啤酒下肚，感覺舒服多了。打電話給你，告訴你我們過得很好，你不要擔心。你說還沒吃飯，風景好美。就這麽唠叨了幾句，等于什麽都沒說，但是我的内心卻慢慢平靜下來。

躺下的時候，已經十二點多了，不知道你有沒有安睡。這時候，女兒早已睡熟，屋子裏空前寂清。我沒有心情看書，靜靜躺在那裏胡思亂想。你怕冷，總是多占我的地盤，我就把中間的被子壓住，理出一條三八線，警告你不要越界。你偏要擠占，我鬥不過你，隻好投降。你總是無賴地把冰冷的手腳伸過來，讓我爲你暖和。我總是躲避，一直躲到床邊，最後無處可逃，就隻有忍受。你開始笑，快樂着我的痛苦。我說真夠無恥的，你說我就像一個大火爐。我們就這樣打打鬧鬧到很晚，使得另外屋子裏的女兒經常抗議，我們開始竊竊私語，直到酣然入夢。今夜，你不在，我忽然就感覺到寒冷，隻好和衣而眠。看來，我們一直是彼此取暖的，在你離開的日子，這種體會越來越強烈。記得你曾說過，我不在的日子裏，你整晚都睡不着。這次，終于輪到我了。這種孤獨的滋味，淡淡的，無聲無息，卻深入骨髓。兩點的時候，看了一下表，随之熬不住，睡着了。大概做了很多夢，醒來已是寂寥的清晨。

你在遙遠的地方是否也和我一樣？就這麽想着，就這麽夢着，你冰冷的手腳一定會溫暖過來。

忽然又開始擔心。想起了十多年前你被卡車甩出駕駛室的驚險一幕。但随之我又開始罵自己，幹嘛想這些？幾天後你就會帶着微笑重新站在我的面前，不是嗎？好吧，我隻需靜靜等待。

又一個白天夜晚過去了，我們的愛會更長久；失去的，會加倍償還。我已經感受到。

這一輩子，平淡相守，便是我們愛情的全部内容。我滿足，我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