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涩的味道

我已開始深度懷疑，味覺是不是出了什麽問題。爲什麽吃什麽，都不覺得美味。日子沉重如鉛，一分一秒慵懶地流逝，在樓宇間林葉間，燦着刺眼的光。我開始害怕夜的黑，害怕早早回到屋子裏，每天晚上都約上幾個或是十幾個朋友，去江畔的啤酒廣場幾近颠狂地喝酒唱歌侃段子。隻有到了午夜，我的靈魂才會在無盡的看似激情四射的麻醉中，稀裏糊塗地打上TAXI回到這所暫屬于我的屋子，倒頭便睡，一醉不醒。

我怕這屋子，空氣凝重得令人窒息。但我又能怎麽？靈魂龜縮的軀殼總得有地方安放吧。生存的無奈，讓我如咀黃連，咬一是苦，再咬一口也是苦。我心裏随時都在打鼓，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崩潰，就會瘋。曾經看似堅定的自信，柔弱得經不起落葉着地的聲音。兩眼茫然，一度人生的向往呐，已然混沌不清。這世界還會有誰在乎你，在乎你的感受，除了親人便是朋友。

我抓朋友喝酒，抓了一撥又一撥。朋友們已經開始東躲西藏了，總是以着各種真實的謊言，在電話中一再搪塞。我哈哈大笑，在夜的妖魅中，舉杯暢飲，似要一頭紮進浩瀚的酒江才能快意而淋漓。我總是高聲而看似爽朗地笑，總是大聲地呼喝着上酒上歌，居然還差點控制不住瘋狂蠢動的腳，就要在現場蹦起激烈的舞。如同幾年前那般，狂歌濫舞，讓廣場上的人至今都還耳目一新。

我不是一個文藝的販子，卻在“即将竄紅網絡的公‘鳳姐’”的自嘲下，盡情地陶醉。我已經開始認真地想，要不要自此再去過上那種醉生夢死的生活，甚至我非常強烈地想就此淪落，淪落得不知所以。

夜幕中那看不見的魔鬼，獰笑着，一步步向我走近。我無端地想着：要麽紅得發紫，要麽黑得發亮。一邊想，一邊心裏空洞得發痛。我已經開始以“做生活的強者”的思維來挽憐自己，怕自己一不小心扛不住，便成青煙一縷。

我已開始害怕白天，将時間都安排得滿滿的。即便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也要花去大半天或是幾個小時。我不能停歇，不然無盡而深遠的孤獨與寂寞，就将無情地伴随着那痛，突襲而至。我已開始學會騷擾朋友，在别人的工作時間，跑去别人的辦公室，一坐就是一下午。我已開始深度懷疑身邊的很多事，就連自己如果真是哪天消逝掉了，也不知道會有些誰哭。

我已開始不相信承諾，不相信從别人嘴裏輕松地吐出來的任何一個字，包括它原本的發音。腦袋裏，充斥着那些面不改色心不踏的假話與謊言。它們蠻橫而瘋狂地占據着我的大腦的所有的空間，折騰來折騰去，不容我有半點喘息的機會。

我要垮了嗎？就要垮掉了嗎？雖然我知道，有些人一直在等着看我是怎麽死的。因爲我的垮掉，我所主張的所有的價值觀念，便會于頃刻之間，轟然崩塌。如同我所主張過的善良與真誠，灼見與才華。

似乎我已很久沒有這麽苟延殘喘了，在奔向以爲幸福與光明的路上。我已經開始把太多東西定義爲鬧劇。或者，人生原本就是一場不見頭尾的鬧劇。“隻有鬧，隻有折騰，才能激發生命的活力。”是這樣麽？是這樣的麽？

灌了六天的酒，我開始想念清醒了，想念生活原本應該有着多麽美好。我開始移開電腦桌，打開封閉的玻窗，又去街上訂做了一副稱得上好看的窗簾。我要開始打理生活，開始修剪胸腔裏頭腦裏的那些叉叉丫丫，開始一點點清除那些淩亂的沉澀，将那隻看不見的魔鬼繩之以法。

似乎，我好起來了，已經好起來了。我已經看見窗外的陽光，灑得滿世界都是。可屋子裏抽絲而去的陰晦，卻讓我如同一個即将枯死的老僧，坐着笑着，凄冷地品味着，那些無來由和有來由的無盡沉澀的味道。

本文由《雨露文章網》www.vipyl.com 負責整理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