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在戒指上的灰尘

(一) 　　 　　 就像這天氣一樣，我們的婚姻出現了異常，已經沒有了原來戀愛時的風花雪月，更沒有了款款深情。 　　 那天，我從家裏的垃圾桶裏撿出了那兩根細長的漆光的碎木，然後在抽屜裏拿了透明膠布和剪刀，回到書房的門前。書房的門框昨晚被他盛怒之下狠狠一摔震壞了，掉了兩根碎木，露出了裏面龇牙咧嘴的木屑。2000元一扇的門啊，我既心疼錢，也心疼自己，我居然成了一個野蠻人的老婆。昨晚他說要寫一個非常重要的設計規劃，次日一早就要給老總送審，可是他卻趴在電腦前玩起了遊戲。從晚11點我就開始提醒他，到了12點，他仍然沉溺其中。我忍不住唠叨了：“你不是要寫規劃嗎？”“我暫時沒有想法，先清清腦子再寫。”他說。“都這麽晚了還不寫，你要熬到淩晨啊？”我生氣地問。“少唠叨幾句，不關你的事！”他一邊緊張地和虛拟的鬼怪揮舞大刀，一邊氣咻咻地對我說。我起身走到書房，在他身後賭氣說：“你再不寫，那我就要強行關機了！”他吼了起來：“别管我，你管個×啊！”等我出門,他“咣”地把門關上了。于是，門壞了。當晚我們分房而睡，互不答理。今天早上，我不願意再想，甚至一顆眼淚也不願再流。我喜歡一句話：也無風雨也無晴,正是人生好風景。我不要浪漫，也不要劍拔弩張的争吵，我隻求平淡竟然都不行，因爲他是容易走極端的恩怨分明的天蠍，我是喜歡和平安甯一團和氣的巨蟹。我紅腫着眼睛，開始修理門框。好不容易把木條嵌回原處，再用膠布封好。可是，仍然有一條鋸齒樣的裂縫，毛毛蟲般地趴在那裏。 　　 　　（二） 　　 　　 他的野蠻不是現在才開始的。上個月，公公帶着5歲的孫子（我們的侄兒）從家鄉來看我們。當時，朋友送我一個視頻，侄兒看見我們都在電腦屏幕裏，很是好奇。我說買個視頻啊，你就能在屏幕裏看見爸爸了。誰知，侄兒就記在心上，打電話給他爸爸，非要他裝視頻。老公很煩，晚飯時當着公公的面呵斥我：“誰讓你跟他說視頻的，什麽破爛玩意兒，我不高興就給你扔了！”公公很尴尬地埋頭吃飯。當時我忍氣吞聲，晚上才咬牙切齒地對他說：“你不懂給人留點面子啊？” 　　 公公走的時候，我們一起去火車站。我去買了站台票，又徑直跑到候車室裏面，卻找不到人了。來回兜了幾圈，我才看見公公和侄兒就在候車室門口，坐在一大群人中間。人多，他們沒有看見我進出。公公說老公去找我了。時間已經很緊迫了，我提着大包背着背包，艱難地送一老一小上了火車。然後我又去了候車室，果然碰見四處“巡邏”的老公。他很氣惱，對我大發脾氣，然後走到僻靜的角落，背對着我，頭昂着，一動不動。半天，我才看見他取下眼鏡擦拭眼淚。我心疼他，畢竟公公難得來一趟，而他又因工作忙都沒有好好陪陪老人，一直都很後悔,現在又沒有送成老人…… 　　 當時天氣陰沉，下着罕見的瓢潑大雨。我也有點難過，安靜地站在那裏等他。上了公交車後，他又開始發脾氣，數落我愚蠢，爲什麽不在門口停停……他不知道從哪裏學了髒字,不時地帶一兩個出來。我忍不住哭了，要提前下車，他使勁用手按住我的肩膀說：“你敢動看看！”我被他那樣按在那裏，覺得十分屈辱。車上的人都小心地注意着我們，我的眼淚嘩嘩地流了下來。 　　 下了車，我沖到大雨當中，沒目的地往前跑。他追上來，再次扯住我。我說：“我受不了你的野蠻了，我要和你離婚！”當時，我心痛得刀割似的。他不假思索地說：“離就離，回家就寫協議書！”回家後，他居然跟個孩子似的蹲在那裏哭得一塌糊塗。我又心疼了，埋怨道：“當初怎麽就嫁給了你？” 　　 　　（三） 　　 　　 兩年前，他是一名中學老師，生活悠閑，工資微薄，于是他不甘心，要出去闖蕩。跳了幾次槽，好歹在一家公司站住了腳跟，工資稍微多了一點，脾氣也忽然暴躁起來。我知道他是壓力大，每天要跟不同的人周旋，看人臉色，所以容易發脾氣。我盡量讓着他。但是，我們畢竟都是父母疼愛的孩子，從小到大，都是父母讓着自己，誰願意家裏的伴侶成天跟自己較勁呢？忍久了，我也不願意退讓了，後來每次都針鋒相對，不留餘地，結果我們每次都恨不得把對方逼到懸崖上。 　　 我有些厭倦了，或者說厭倦自己紅腫的眼睛和心疼的感覺。那次，我傷心之後獨自去湖邊公園，租了輛自行車，,混在嘻嘻哈哈的人群之中，盡情地騎着，竟也覺得快樂。原來也可以有很多其他快樂的事情，可以取代他陪我散步的幸福、他擁我入懷的溫暖。 　　 我和他一起會走多遠？他聰明肯幹，又有野心，我相信他有一天能夠實現夢想，有錢又有地位，但是我卻不相信我們的婚姻會有同樣光明的前途。我頭昏腦漲，找到了一個做心理咨詢的朋友，傾吐苦水。她在網上讓我回答問題，第一個問題：“他能在你出現重大變故的時候不離不棄嗎？”我想了想：畢業那年我被分到縣城小鎮教書，而他留在市内執教，外人都說這段戀情無望，他卻每個月都會來看我，給我捎來最新的考研資料，并且送給我訂婚戒指，一直等我考上研究生；剛工作時我壓力大，薪水又低，不免埋怨，他總是輕描淡寫地說：“隻要兩個人在一起，勝過擁有最大克拉的鑽石，我不要你成爲老板的好員工，但要你做我幸福的女人……” 　　 想到這裏，我回答：“他能。” 　　 女友再問：“他不會做傷害家庭基本原則的事情吧？” 　　 我又想了想：每天下班他都按時回家，從不在外喝酒或者和朋友鬼混，吃完飯主動洗碗，周末主動買菜下廚，做幾個好菜。每個月發了工資，他都按時上繳，自己隻留下300塊錢，說是夠花了。我從來沒有在他身上察覺過女人的香水味或者長發，他的手機短信從來都公開…… 　　 我又說：“他不會。” 　　 女友又問：“他會願意爲你做什麽嗎？” 　　 好像是願意的。我感冒了他立刻出去買藥；我貪吃了他帶回好吃的點心；他曾逼我動用積蓄買了最新款的包包做“三八”節禮物；在我生日那天，他又拿出獎金送我一款價值不菲的香水…… 　　 我再次回答：“是的，他願意。”女友說：“三個肯定，婚姻就能打九分了。另外的一分，屬于數學定義上無法避免的誤差。對九分，你要用放大鏡去欣賞；另一分，你就要用縮小鏡去看。等雙方都平心靜氣的時候，再好好溝通。我敢肯定，野蠻的他仍然愛你。” 　　 我突然插了一句：“你有方法把愛情恢複到最初嗎？”聽了我的一句玩笑話，女友卻一本正經地說：“你問得有道理，不過，愛情呀，得靠你們自己恢複，時間久了，就像他送給你的訂婚戒指一樣，總會蒙上點灰塵的。我幫不了你們，愛情的美容師就是你們自己，誰也幫不上忙。” 　　 我心情釋然，斟酌良久，給老公主動發了條短信：我讨厭你罵髒字，拍桌子，摔東西！我喜歡安甯溫暖。今後你能改改嗎？ 　　 老公很快回了短信：對不起，老婆大人。今後我不會再把工作壓力和垃圾情緒帶回家了。 　　 此刻，我終于幡然醒悟，他還是愛我的，就如同我愛他一樣。生活中，最長遠的愛就是那種最最樸實單純的關愛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