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槐树

我家的責任田地頭長着一棵槐樹。槐樹很高很直很茂盛。十年前，我給妻子說：這棵樹将來我們蓋房子時可以做梁，是一架好梁。妻子說：被人偷去就做不成了啊。我想想也是。家離地裏老遠，人總不能整天抱着樹睡吧。那年夏天的一個中午，幹活時我在樹下乘涼，突發奇想：用三塊磚支成了一個小廟形狀，順手把空煙盒紙點着燒在了裏面。回家說給妻子，妻說這法好，不用擔心人偷了。下午去幹活時，妻子又捎了塊紅布，用毛筆劃一個“靈”字在上面，挂在了樹身上。三個月後，我去地裏，看見槐樹下落了一地鞭炮的紙屑，樹身上挂了一面繡邊的黃色錦旗，上寫：槐王爺聖靈五個隸字，很是遒勁。我不禁啞笑：還真有人當真了啊！事情的發展速度快得超出了我的預料。随後的日子裏，不斷有人來樹下許願還願，有爲老人祛病的，有爲孩子消災的……煞是熱鬧。我一個朋友在市裏開了家汽車修理廠，那天開車來看我找到我地裏。看到這情景問其故，我笑着告訴了他。沒想到朋友神色一下變得肅然起敬，說：槐王爺，我外面有一百多萬欠賬要不回，你要是能顯靈讓我要回來一半，我花兩萬塊錢給你唱大戲。就在這年底，朋友的欠賬基本要回完了。他花10萬塊錢拉了一車鞭炮，請來劇團搭台在這裏唱了三天大戲，逢人就說靈呢。于是，就不斷有人開着小車來這裏磕頭燒香。大槐樹在一片鞭炮聲中茁壯成長。不要說偷着砍它了，連一個樹枝兒人們也不敢去折。每年槐花盛開時，别的樹被人們摘得光秃秃的，這棵樹卻花繁葉茂。大槐樹一年年變粗變高變大了。前年，我兒子要考大學。我和妻子在樹下休息時，妻子說：老槐爺，你如果顯靈讓我兒子今年考上大學，我們也給你擺大供。我說：你也信啊，你還不知道怎麽回事啊！妻說：試試吧！我兒子考上了大學。妻子真的擺了供燒了香。此後，誰家孩子中考高考也來許願。大槐樹三尺多粗了。樹冠有半畝地大，影響得莊稼長不好。今年家裏蓋房子，我決定刨掉它做大梁。刨樹消息傳出，立刻引起全村人恐慌。神樹啊，他怎麽就敢刨掉呢？人們驚呼！我卻執意要刨。村裏的神婆三大娘來找我了，說：刨了不但我自己要遭報應，全村人都要受連累。我說這開始就是我搞的惡作劇，是怕人偷這棵樹。哪有什麽槐王爺。三大娘說：你想啊，你怎麽那天上午就突然想到了壘廟？你先前怎麽就想不到？别人怎麽就想不到？孩子啊，那是老槐爺在點化你呢，所以你就那樣做了…啊？！我一臉驚詫。妻子疑惑喃喃自語：是啊！怎麽就突然想起了呢？莫非……我真的不敢刨掉這棵被我自己封作了神樹的大槐樹了。現在，這棵大槐樹越發茂盛。我隻能眼睜睜看着它影響着我地裏的莊稼生長，不敢再起刨掉它的邪念：神樹啊！過了年，人們正商量着集資在這裏建座大廟。